長崎灣,和風海韻,青山翠綠。
海面上波光鱗鱗,岸上燈火輝煌。
游輪上,陳沖與胡士元站在最頂層的甲板上,各自雙手扶著扶欄,商討應對田原利民之策。
「好!我馬上去。」胡士元聽到什麼都可以開發票來報帳,即時笑得見牙不見眼,歡蹦亂跳而去。
「等等,讓弟兄們做好撕拼的準備,同時,要控制好這艘游輪,必要時,咱們要逃跑的。」陳沖卻又叫住他,囑咐他一番。
「好!我讓劉業績、張興旺兩人親自守在船頭,密切監視田原利民的到來。」胡士元轉身,朝陳沖揮揮手,隨即又跑開了。
胡士元走了,游輪最頂層的甲板上,除了陳沖,便剩下幾名為他警戒的弟兄了。
「亞娟,你好嗎?今天是咱們中國的除夕之夜,你是在鄉下過年嗎?你在陪我爸我媽看春節聯歡晚會嗎?還是,你在你家?或是,你留在賓館值班?你可知道,我心裡有多麼的想你?」陳沖心頭感覺好孤單,掏出手機,撥打何麗娟的手機號,查到她的號碼時,卻又合上了手機。
無論他對何麗娟有多麼的牽腸掛肚,他還是不敢打電話給何麗娟。經過幾許細思量,他還是寧願承受這孤獨的痛苦。
因為他想到自己是「逃犯」。
酸疼的淚水,倏然間從他臉頰上滑落下來。
忽然間,他好想哭,好想放聲大哭一場。
遊子漂泊,無家可歸。
就連這個除夕之夜,他也只能在游輪上度過。
往年的這一夜,他是乖乖地坐在父母的身旁,在天門市莞爾鎮江南村老家,陪父母一起看那台殘舊的黑白電視,觀看一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
然後,春節聯歡晚會結束,他就和鄰居一起,放鞭炮,燃放煙花,抬頭仰望滿天煙花綻放的五毅六色,他也隨著那些漂浮在天空中的多姿多彩,放飛心中的夢想:考上名牌大學,做一名優秀的大學生,將來考公務員,在城裡買一套房子,娶個媳婦,接父母到城裡安居。
但是,現在,他不僅大學夢破滅了,還成了有家不能歸、有國不能回之人。
人們只看到他在報刊雜誌上風光的一面,卻誰也想不到他光環背後的辛酸。
「小仙,對不起,我辜負了你,我沒能完成你交給我的臥底任務。黑道是一條不歸路,踏上了這條路,我就沒有回頭的日子。我只能往前走,有多遠,走多遠,直至生命的盡頭。」陳沖抹抹淚水,倏然間,邱小仙潑辣又很幽默動人的樣子,她優美的身影,她迷人的舉手投足之間的神情,又浮掠過他的腦際間。
他喃喃自語,淚水又嘩啦啦地落下。
邱小仙笑語盈盈的俏臉,曾如陳年美酒剛剛開壇,曾讓陳沖的心為之醉到現在,也許會醉到永遠。
他,甚至為了她,不惜去黑幫臥底,喋血街頭。
他對感情,雖然不是專一,但對邱小仙的愛,卻是刻骨銘心,他可以為了她,搭上自己的命。
今天,他選擇的這條不歸路,便是因為邱小仙,便是因為他深深愛戀的邱小仙。
如果不是邱小仙讓他去作臥底,他也許到今天,會規規矩矩地入城打工,過著平平淡淡的娶妻生子、侍奉父母終老的日子。
當他聽從了邱小仙的安排,當他受到外面精彩世界的誘惑,他的心會躁動起來,他的心便不安分起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有誘惑力。
命運讓他們倆走的,最終是兩條不同的路。
邱小仙踏上的是一條光明、前途無限的官途。
陳沖走的卻是浴血的黑道之路。
兩條路或許會有交會的一天,可那也是警匪相見,執槍相對的一天。
「嗚嗚……」陳沖悲淚難止,忽然間蹲地抱頭,掩臉大哭起來。
甲板上,幾名為陳沖當警衛的弟兄,忽見陳沖失聲而泣,均是一怔,想上前去問問什麼回事,可又不敢。他們心下皆想:凌老大賺錢賺瘋了?是不是因為快有幾千萬美金到手,高興得哭了?丫的,興奮也不用哭呀!笑呀!或者,帶俺弟兄去泡日本妞呀!
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細雨。
春夜喜雨,細雨綿綿,淋濕了陳沖的頭髮,也淋濕了他的心。
「瑩瑩,對不起,為了讓你過上快樂無憂的留學生活,我還是盡量不要去橫濱大學找你。希望你與朱新新、劉寶珠好好地唸書,學業有成。」陳沖啜泣一會,抹抹淚水,又想起隨自己到日本來,離長崎不遠的橫濱國立大學深造的張瑩。
他捂捂心疼的胸口,張張雙臂,仰仰頭,深呼吸一下,才強自壓抑,緩步回房沖澡。
水聲嘩嘩,淋在陳沖的身上,也和著淚水,一起流進他的嘴裡,鹹鹹的。
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了周婷婷,想像著她在幹什麼?她是在家裡包餃子?
這些女孩子,仿都似他生命裡的匆匆過客,只是在與他擦肩之時,都在他心裡留下了一抹抹盈盈微笑,讓他時時牽腸掛肚,讓他常常淚光閃閃。
農村的房子不密集,稀稀疏疏的,寒風象會鑽孔似的,躥入家家戶戶之中,冷入骨髓。
天門市莞爾鎮江南村,陳規家裡,土坯房內。
陳怡領著夫婿藍劍龍、女兒藍妮回到了娘家,陪父母過春節。
何麗娟也來了,儘管她沒與陳沖領結婚證,但是,她拿到陳沖寄給她的三十萬元之後,她將提取出十萬元,交給了她父親何木,然後在放假回家鄉之時,住進了陳沖家,甘當陳家的兒媳婦,甘願過著守生寡的日子。
她還決定,春節之後,不再入城打工,就呆在陳規家裡,陪著兩位老人家,重建陳家的房子,將現有的土坯房拆掉,換成鋼筋水泥結構的。
陳規用陳沖給他的六千元,新買的一台大屏幕電視,正播著春節聯歡晚會小品:策劃!
該小品講述一隻公雞下蛋的故事。
五歲的藍妮,看著小品,「格格」直笑。
儘管她看不懂,但是,她看著那滑梯的動作,仍是捧腹大笑。
她時而跑到父親藍劍龍懷中,時而撲在母親陳怡懷中,蹦蹦跳跳,好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