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五日,雲嬅便向安夜白報備了去向,一路奔東海而去,尋到龍宮裡,龜丞相說並未曾見過薇暖二小姐,並且立馬派了蝦兵蟹將到東海內衣及周邊幫忙搜尋,而敖虎太子則被狼族少主請去喝酒了,雲嬅曉得薇暖喜歡粘著敖虎,興許兩人在一起也說不定,其實不過是心存僥倖,瞎貓碰死耗子罷了。
輾轉尋到了蒼厥山中之時,已是入夜時分。
新月初升,清輝萬里,夜風輕輕吹散了薄霧,顯出山中一座三進三出的深宅大院來,青牆翠瓦,爬滿了新出芽兒的爬山虎,從山坡上看下去,宅院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雖不奢靡,但尚華麗。
雲嬅飛身來到正門前,兩盞大紅燈籠高掛,銅環嗒嗒地敲在門上,很快便有下人來開了門,「這,這,這位仙子,我,我家……」
小廝從沒見過神仙,還是如此絕色的冷艷仙子,被雲嬅的氣勢壓得說不出話來,真真是怕髒了仙子的腳,想說我家這是狼窩,卻也開不了這個口。
「我找龍太子敖虎,煩請小哥通報一聲。」雲嬅心急如焚,哪管你家是狼窩還是豬棚。
敖虎自然不曉得高高在上的月華宮宮主雲嬅仙子會尋到這裡來,非常納悶,眾人卻笑話他肯定是在哪裡惹下了風流債。
狼少主吩咐小廝將敖虎太子那什麼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請進來,眾人聽了笑得仰頭捧腹。
雲嬅被請進了門,順著前院的偏廊進了後宅,穿過花廳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如今人家姑娘都尋上門來了,我倒要瞧瞧我們的龍太子的小娘子是如何的本事,竟敢尋到這裡來!」
心中沒來由地抽了一下,腳步立刻停了,雲嬅呆愣了一下,沉了沉,隨即緊跟了幾步,進了廳裡,從小斯的身後閃到了眾人面前。
霎時間,廳裡安靜了下來,青璇正背衝著她,笑著親吻身邊女子的細白脖頸,忽覺不對勁,回頭一看,竟是多日未見的冰山仙子,不自覺地心虛起來,將身邊女子推了開去。
敖虎立刻傻了眼,連忙站起身來,離了酒桌,「雲嬅,你怎麼來了?」
雲嬅掃了眾人一眼,並未看向青璇,作揖施禮說了一句,「打擾諸位了。」
隨後對敖虎道:「薇暖不見了,我僥倖以為她興許是和你在一起,眼下看來並非如此,既然你沒與她在一起,我還要去尋她,告辭了。」
急急地說完,雲嬅又向眾人施了一禮,回身便走。
「等等……」敖虎急了,拉住雲嬅的胳膊,「什麼時候不見了?」
雲嬅不知哪裡來的氣,甩開他的拉扯,「你吃你的酒吧!」
說著出了廳門,一道雪光閃過,月亮上顯出一翩然的影子,少頃便不見了。
敖虎跺了跺腳,向回走了幾步,「我妹妹丟了,我得趕緊去尋她,你們先喝著……」
青璇早已站了起來,「這是什麼話,即是你妹妹,就不是我妹妹了麼?走走走,都別喝了,跟著一起尋人去……」
各個妖族的少主們發動了大大小小的妖精,將妖界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青璇想到了黑山老妖的身上,這廝專門搞人口買賣,若是這麼找都找不著,八成是被他拐了去。
果然,還沒等眾人前去興師問罪,黑山老妖便知道自己拐了不能拐的人,老老實實地派人將小薇暖送回了天姥山腳下。
平日裡最愛調皮搗蛋的小祖宗經過這件事可是受了些教訓,卻不敢回山上去,知道免不了雲嬅一頓臭揍,硬是拉著敖虎和青璇一起上了山。
大殿裡,薇暖乖乖地跪在地上,眾人七嘴八舌地為她說著好話,雲嬅卻不言語,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禁不住為薇暖捏了一把汗。
青璇琢磨了片刻,向雲嬅走了幾步,「不如這樣吧,我帶回天庭去交給我娘,她本來就嫌天上的日子過得太閒寂,整日嘮叨說什麼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讓她帶著小薇暖,她該是高興的不得了了。」
薇暖一聽這話,早高興地蹦了起來,「哦哦……上天嘍上天嘍……」
雲嬅看了青璇一眼,見他眼中滿是真誠,想了想,又看了看安夜白與祝展顏,二人也都點頭同意了這個點子。
天庭屏障重重,想要下凡必要經過南天門,四大天王輪流守候,量薇暖也跑不出去。
再說,一個五歲的孩子……
她脾氣倔,性子冷,心中想對妹妹好,卻又不知如何對她才是好,更加不懂得如何教育……
可是,捨不得……
良久之後,雲嬅才點了點頭。
青璇晃著小扇笑起來,「那我便帶她回去了,雲嬅,你可得謝我才行。」
看見雲嬅眼中出現疑惑,青璇笑吟吟地將扇子打在手中,「有時間,請我喝杯酒吧。」
從這以後,青璇便又開始往蓮心殿跑了。
卻不是日日都來,總要隔上那麼三五天,才會來上一趟,總也不會空著手,有時是一壺酒,有時是一隻釵,最華貴的是兩只用來夜裡照明的夜明珠,最不起眼的是狗尾巴草編的小老鼠。
雲嬅將這些禮物都收了,來者不拒,卻是不用,青璇也不問他是轉送他人了,還是收了起來,兩人像是打啞謎一般,依舊是青璇說話的時候多,雲嬅回應的時候少。
紫雲頂上,月華殿的簷角上站著一名仙袂飄飄的女子,此時正是深秋,月圓之夜,整個人嵌在月亮中,散發出一絲絲孤寂與寥落。
這一夜,是中秋之夜。
神仙自然不曉得這個節日,而她卻是記憶深刻的。
四歲多之前,她跟著母親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過了四年中秋節。
自從爹娘拋下她姐妹二人逍遙自在而去,她這兩年便是跟妹妹一起過的,如今,薇暖身在遙遠的天庭,守在墨姨的身邊,該是歡喜自在的吧!
「雲嬅,雲嬅……」
一聲聲輕柔的呼喚將她從回憶的淡淡思緒中拉回來,低頭向殿下看去,月色如水,梨樹林中站著一人,正在向她微笑,遠遠的,那笑容如此清晰,帶著顯而易見的關懷,如一壺溫酒,暖暖地順著喉嚨流到她的心坎裡去。
飄然落地,那人急急地迎了上來,不顧她冰冷的面容和漠然的態度,拉起她的手,「這天越來越涼了,你站在上面吹什麼風?瞧你這手冰的!」
雲嬅無動於衷,但是也沒有將手從這人的懷中抽出來,任憑他給暖和著,手指上漸漸有了溫度,能夠感覺到那人的手指在自己手心輕輕地摩挲。
緩緩地低了頭,心中茫然,墨色流光的雲發披了一肩,竟是難得一見溫順。
這個人,是第一個對她親近的人啊!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碰她的手,敢拉她的手,敢將她的手揣進懷裡捂著。
爹娘走了,妹妹也走了,如今身邊竟只剩下這個她曾經是極為討厭的人,還肯守著她。
都傳他風流,懂女子心思,會哄人開心,此番看來,真是半點不假。
只是此時此刻,真假又有什麼關係?
她便是貪了這點溫暖又如何?
隨他進了殿中,紗燈裡燃了明燭,寶鼎內熏了暖香,一眨眼的功夫,竟不知從何處搬來一桌酒菜。
「一直等你請我喝酒呢,不過,看你這性子是不可能的了。」青璇笑得溫吞,拉她坐在屏榻上,兩人隔了小小的榻桌,青璇擎著酒壺,清涼涼的酒水倒進杯裡,「天上酒仙釀的長思仙,都說暖心,我卻不知真假,拿過來與你嘗嘗,是不是真的暖?」
話說完了,酒杯正好舉到雲嬅的嘴邊。
雲嬅看著他,半晌之後才接了酒杯,將唇貼在了杯沿上微啜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
青璇看著眼前的冰山仙子揚起了細瓷一樣白淨的脖頸,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火光一閃而逝。
夾了一片香菇,放到她的盤子裡,「借用了貴派的廚房,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暖。」
沒料到對面的人回了一個字,青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那杯酒,筷子收回來,放到桌上,仔仔細細地看進對面的人的眼睛裡去,輕聲問道:「喜歡這暖的味道嗎?」
雲嬅盯著他看了片刻,眼中不復清明。
暖,誰不喜歡?只是你的暖,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暫且不管真假,這暖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她想要的,不就是這個?
忽然覺得悶,緩緩透了口氣,雲嬅點點頭,「喜歡。」
青璇笑了起來,那笑容像是平靜的湖水裡落了一滴淚,圈圈點點地暈了開來,直到漣漪一環一環地擴大,又一環一環地散去,「雲嬅……我喜歡你。」
雲嬅並沒有吃驚,她的視線從青璇的臉上緩緩落下,望著那空了的酒杯。
「喜歡你……」
這麼容易便說出口的話……雲嬅心中冷笑,喜歡,是這麼簡單的麼?興許在這個人的心中,答案是確定的,但是對於她來說,該是個多麼重要的詞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