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還在三言兩語地聊著天庭天帝那個陶樂公主寶澈和狼王的閒話，一聽封千紫的話都愣了一下。
宮惜道：「那是自然，想當年師伯為了你廢了自己十萬年的修為，找你的這十年裡一頓飯都沒吃過。」
封千紫眨眨眼睛，感覺自己在聽天書，「十——萬年修為？十——年沒吃飯？」那個「十」字差不多是從她牙縫裡硬擠出來的，頓時沒了胃口。
邱墨妍較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小紫，你，你該好好孝敬君上才是。」
封千紫一邊扒拉著碗裡的幾口剩飯，「嗯嗯嗯……我知道了，好好孝敬，好好孝敬……」
慌裡慌張地站起身來，沖大家擺擺手，「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拎起門邊的小竹榻就往外走，和一腳踏進門來的藍子央碰了個正著。
「小紫，你吃好了？」藍子央見她連連點頭，「這是我師父給師伯的丹丸，你捎上去吧。」
依舊諾諾應了，將小瓶子揣進懷裡，碰到腰間的一小包栗子，心中一動。
……
一邊剝栗子，一邊想著宮惜說的那兩句話，也不曉得自己十年前造了什麼孽，竟害慘了她的帥哥。
究竟做了什麼壞事？
原來上學的時候，雖說學習成績不是最好，可也是被分到好學生那一撥的，自小尊師重教，遵紀守法，團結同學，就算是單親家庭吧，也沒有形成什麼不良的心理陰影，怎麼一穿過來就違反天規還被打得魂飛魄散，還連累了那個人。
在林子裡打鬥的那個畫面反反覆覆地出現在她眼前，那個人啊，就自己一個徒弟，肯定寶貝得很吧，偏偏自己又不爭氣，當初肯定是氣死他了。
沮喪，就這麼鋪天蓋地地襲上來了。
端了一小碗剝好的栗子肉，輕手輕腳地來到赫連清歡的房間門口，司空千蓮的聲音傳了出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件，就是叫狼王將他們幾個帶走又如何了，雪陌不過是想找璃鳶的麻煩，還會難為你天姥山的弟子不成，你何苦這麼拼？」
語調極為氣惱。
那邊過了很久才說道：「無礙。」
「無礙無礙，你除了這兩個字就不知道說點別的？妖界中數這兩人最是難纏，你也不想想你現在……」
「千蓮，我想休息了。」聲音很輕，也很冷清。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丟到了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我看著你吃了它，自然會走。」
「你走了，我自然會吃。」
「你！」司空千蓮又是一聲冷哼。
封千紫聽到腳步聲，趕緊向後轉身走了幾步，復又轉回來，擺出一副剛剛走過來的樣子，嘻嘻笑道：「喲，司空哥哥，這是要走啊？」
司空千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大的不招人待見，小的也這麼惹人厭，長高了倒學得會裝蒜了！」
說罷拂袖而去。
封千紫撇撇嘴，衝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轉身輕輕撥開了白水晶串成簾子，赫連清歡背衝著她，坐在窗前的桌旁，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卻沒來由地令她感到一陣心酸。
「進來吧。」
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嘴唇，掀起簾子走了進去，將小碗放到他面前，「我，我在山下買的，你嘗嘗好吃不？」
赫連清歡抬起頭來，眼中一片清明，「方纔在山路上不是叫我師父嗎？」眼中沒有責備，倒有一些封千紫看不懂的東西。
「嗯……師父……你嘗嘗我剝的栗子。」挺無奈地將那兩個字說出口，還帶了些撒嬌的語氣，心中對那兩個字甚是沮喪，卻還因為自己不良的語調羞紅了臉。
手扒在桌子旁，恨不得將指甲深深地嵌進桌面去。
看見他取了一顆放進嘴裡，優雅地嚼著，心裡竟然比吃了蜜還要甜上三分。
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瓶子來，「師，師父，這是白姐姐給你的。」說著將瓶子放到桌上，卻看到另一邊桌角上擺著另外一隻小瓶，還沒有打開塞子。
赫連清歡點點頭，默然不語。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氣氛有些尷尬。
封千紫曉得他不愛說話，可是卻又不想離開，想找些話題來說，腦子裡一片空白，越想越急，越想越挫敗。
「方纔那一場打鬥，沒嚇到你吧？」赫連清歡倒是先開口了，封千紫隱約感覺他像是鬆了口氣，有一種他也很緊張的感覺。
「沒有沒有……」她眼角向對面的椅子撇了撇，想坐過去，又覺得他沒發話，自己這麼坐過去挺沒禮貌的，於是依舊站在他身邊，「有師父在呢，天塌下來我都不怕。」
這本是奉承的話，可是剛一出口，封千紫就後悔了。
剛才聽司空千蓮說的那些話，顯然這一戰對她的帥哥傷害不小，她還這麼力撐他，那不是往死裡推他嗎？以後要是還有這樣的事情，他還這麼拼可怎麼辦？
「要是天真的塌了，那師父可要帶著我一起跑啊！」她厚顏強笑，竭力挽回。
「你坐吧。」赫連清歡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封千紫遲疑了一下，坐了過去，卻只是坐了個椅子邊，樣子拘束得很。
何時開始，師徒相處竟成了這種局面？
從她下山，他便一直跟著她，看她與旁人說說笑笑，無拘無束的樣子，在對比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拘謹的樣子，心中的不悅比海邊的潮水湧起來的還快還猛烈。
山路上，他也衡量了厲害得失，心知狼王必定不會將這幾個天姥山弟子如何，卻還是在她受到襲擊的時候猝然出手，不顧自身，不顧一切。
只聽到她喊的那聲「師父」，便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彷彿為了這兩個字喪命於此，也在所不惜了。
他活了十二萬年，卻覺得還沒有最近這十年來的漫長，世間的情愛便是如此？叫人手足無措，憑你再高的修為，憑你再深的智慧，一旦遇上這兩個字，便和那些凡人一樣，變得癡癡傻傻，糾糾結結了。
一如龍七太子璃鳶，一如狼王雪陌。
「師父……那個，那個狼王和狐王，是不是都挺厲害的？」封千紫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話題。
赫連清歡定了定神，「不錯，兩人在妖界是數一數二的角色。」
封千紫做恍然大悟狀，「哦，我還以為妖界只有一個妖王呢，原來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王啊，那獅王虎王什麼的，厲害嗎？」
「青龍白虎和朱雀玄武均為上界神君，不在下界為妖，至於獅王……獅王年邁，膝下無子，只有一女。」
「哦……哎師父，你，你吃啊，你不愛吃栗子嗎？」封千紫指了指小碗。
赫連清歡搖了搖頭，眼中顯露一絲淡淡的喜悅。
以前，都是封千紫拉著他的衣角嘮叨個沒完，現在，看樣子他要做出一些回應才行了。
「你喜歡吃，你就吃吧。」他將小碗推到封千紫面前，聊天，好像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封千紫笑著擺手，「我吃飽了。」
說完站起身來，將桌旁的一壺四杯打開一隻，倒了碗水，「師父，你不吃栗子就把白姐姐給你的丹丸吃了吧……要吃幾顆？」
赫連清歡靜靜地看著她倒水，看著她打開小瓶子，「一顆。」
「嗯。」倒了一粒出來，用手捏起，看著他將手伸出來，便放到了他的手心裡，指尖觸到溫熱的掌心，只覺得半個胳膊都麻酥酥的，竭力控制著雙手不要發抖，又將水杯遞到了他的面前。
見她的帥哥很乖地喝了，想起剛才他對司空千蓮的強硬態度，嘴角壓抑不住地向上翹起，只好死死咬住，怕被人發現。
「師父，我以前是不是總惹你生氣啊？」接過他手中的空杯子，封千紫倒是自來熟，沒說幾句話便覺得自在多了。
「還好。」赫連清歡答道，又覺得語氣淡了，追加了幾句，「你小時候，很聰明，很乖巧，很活潑，很……很膽小。」
相依相擁的那十幾日，她在他懷中蜷縮著身體像只可憐巴巴的小貓。
「嘿嘿，我怕黑。」封千紫訕訕笑著，「嗯……師父，十年前，我，我做什麼壞事了？」
赫連清歡眼前突然浮現出兩人墜下誅仙台的情景，滾滾捲雲之中她剛剛問了句他有沒有喜歡過她，隨後便拋下他而去，魂飛魄散……
「負罪潛逃。」一時間變了臉色，開口便碎了一地冰凌。
房間裡的溫度驟然下降，封千紫打了個冷戰，低下頭去唯唯諾諾，「哦，我，我回去了。」
懊惱，在兩個人的心中一起升起。
一夜無眠。
……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封千紫打著哈欠洗漱完畢，走出房間，穿過梨樹林的時候，見赫連清歡負手站在一邊。
「師父。」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便要下山去。
「站住。」
呃……封千紫的心一緊，不會是要為了昨天晚上那個不該提起的話題懲罰自己吧？
「師父，有……事？」
赫連清歡自覺昨晚自己的語氣重了，於是早早等在這裡，此刻卻不知如何安慰。
「……你，你不要總是貪玩，以前丟下的課業，也該拾起來了。」
「啊？哦……」封千紫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