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之前問過你,想不想去凡間走走?」做了虧心事,他低頭不再看她。
「想啊!我本來也想跟你說這事兒的,宮惜和展顏跟白姐姐請了幾天假要去山下歷練,我也想去。」
封千紫覺得他臉上一挫的感覺一閃而逝。
「她們……是去除妖吧,你……你還記得我教給你的劍法嗎?」赫連清歡看著光滑的木質地板,早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錯落地形成斑駁的光影,少女就站在光影裡,充滿朝氣且鮮活。
「不是去除妖,我問她們了,要是出山殺妖怪,我可不敢跟著,好像……就是去山下的城市裡逛一逛吧,這山上雖然空氣很好,芬多精也多,但總歸是太冷清了……」
她還想繼續找些借口,他低低地說了一個字「好」。
她頓住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的視線從地板上移上來,移到她的臉上,依舊漠漠淡然,她卻感覺到,他似乎是不高興了。
……
那個二十四孝的龍七太子璃鳶三天兩頭地往蓮心殿裡跑。
封千紫一進門,就看見白青霓和夜旋玉在棋桌上對弈,一個溫婉,一個陰涼,太陽照在這兩人身上,反射出不同的光芒。
璃鳶則和小虎子蹲在牆角里玩彈球,一身紫衫玉帶風流不羈,卻也被毫不憐惜地拖在了地上,他眼角時不時地向棋桌上掃一眼,說著些天上的閒話。
東家長,李家短,誰家的女兒和誰家的兒子私奔了,誰家的坐騎被誰的小霸王給強牽去了,小虎子聽得津津有味,那兩個下棋的人卻毫無反應。
「聽說,天帝的小女兒寶澈找著了,丟了好幾千年,原來是被拐到妖界去了。」璃鳶狠狠心,拋出這顆重磅炸彈來,終於,下棋的人中有一個轉過了頭來,嗤笑了一聲,笑得封千紫渾身汗毛直豎。
「喲~~原來是真的,看起來,不久的將來,龍宮就要辦喜事了。」夜旋玉一隻玉臂伸出寬大的綴著羽毛的袖子,落下一黑子。
白青霓略微有些訝然,看著璃鳶的目光裡帶著些詢問的意味。
反應最大的要屬小虎子了,騰地站起身來,伸出髒兮兮的小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四腳蛇,怎麼個情況?」
璃鳶被他唬得退了一下,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強作鎮定,「這個寶澈,原來和我是有婚約,不過小的時候給丟了,一直在找,這不是才找回來,聽說被拐賣到妖界給狼王做了使喚丫頭……」
「你反悔了?四腳蛇,你昨天不是還跟我說要我在我乾娘面前替你說些好話,你昨天不是還說要娶我乾娘的嗎?你怎麼會跟別的女人成親啊?你個XXX的四腳蛇,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你滾,滾回你龍宮去,再也不要看見你了……」
「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
小虎子又哭又鬧,一邊推著璃鳶,一邊抹眼淚,偷眼看著白青霓有什麼反應。
夜旋玉安靜地坐在一邊冷笑,白青霓望著棋盤一動不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門口站著一個白鬚老者,笑嘻嘻地叫了一聲:「青泥啊。」
白青霓頓時後撤了一步,伏低叫了一聲「爹」。
封千紫眼見這場面混亂不堪,靠著牆邊溜了出去,原本想著叫璃鳶幫安夜白看幾天家,這樣大家都可以出去旅遊了,可惜這時機不對。
走出了好遠,還能聽見小虎子的哭鬧聲,封千紫聳聳肩膀,搖搖頭,「孽海情深……」
……
這是座小城,雖然比不上大城市繁華,總比天姥山要熱鬧許多。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
穿著水綠色裹身小步裙的小家碧玉在丫鬟的攙扶下伏在首飾攤前細細地挑著,旁邊跑過三四個梳著雙丫髻的小童手裡搖著風車,青衫少年並肩走在青石板的官路上,搖著繪了牡丹春睡圖的紙扇,另一人手中拎了只金邊紅木的小籠子,肉紅色的畫眉鳥啾啾鳴叫。
街上人不多,也不少。
最吸引人的便是那熬糖稀的小攤子前,離得老遠便能聞到麥芽糖的香味,一路聞著尋過去,一隻黑黝黝的鐵鍋裡盛著半鍋深駝色的糖稀,粘稠的蕩不開一絲漣漪。
有人拿了小勺子舀出來一小團,絲絲縷縷地倒在塗滿了香油的白松石案板上,幾個眨眼的時間便攪成一隻蝴蝶,吹成一隻老鼠,銅板叮叮噹噹地丟進那人的紙箱子裡,孩子們心滿意足地舉著自己喜歡的小動物四散跑開。
封千紫要了一隻大葫蘆,左看右看,甚是滿意,回過頭去,卻不見了那一行人的蹤影。
沿路一邊咬著葫蘆,一邊東張西望地找人,「宮惜——藍子央——夜釵——邱墨妍——」
祝展顏因為安夜白公務太多出不來,便留下陪他。
封千紫站在街上轉了兩個圈,兩對情侶是不是過二人世界去了?
仰頭望了望城外天邊的天姥山,幸好出來的不遠,幸好她找宮惜要了些散碎銀子。
路過一家金鋪,突然覺得眼熟,進去轉了一圈,想起陽光下那只擎著翠綠葫蘆瓢的手指上套著一圈金色的戒子,那麼俗氣的東西戴在那人的手上,也比別人戴著多了七分雅致。
糖葫蘆、小麻花、臭豆腐,塞了一肚子零食的她中午也沒有找地方吃飯,日落黃昏的時候站在街邊,手裡多了一把折疊的小竹榻和一袋子板栗。
城門口等了一會,依舊不見那四人的蹤影,便一個人朝天姥山走回去。
夕陽的光輝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因著細細的秋風而搖晃不定,空氣裡瀰漫著芬多精的味道,清新令人精神振奮,她卻覺得有些寥落。
夕陽在山那邊淹沒了最後一點金紅色的光,絲絲的涼氣從四周圍漫過來,刺激了她脆弱的神經,竟然莫名其妙地流淚。
剛剛下山的時候,她跟宮惜談了一下,想要回北京的事情,那麼溫柔的女孩卻變了臉色,怎麼也不肯在談論這個話題。
一片提前枯黃的葉子從高高的枝頭跌落,如同舞倦了的蝴蝶,任憑風吹,雖然不甘,卻終於要零落成泥。
落葉,也知道要歸根呢,你們就不明白麼?
再說了,你們一個個成雙成對的,我丫的孤家寡人一個,人家不管穿到哪兒去,都是帥哥滿天飛,就圍著女主角一個人轉,我丫的好不容易看上個帥哥還是個清心寡慾的師父,師父,師父,師父……我丫的恨死這倆字了!
隱約聽到誰的歎息,她四周看看,沒有人,繼續順著山路前行。
遠遠地看見夜釵他們幾個人站在路中間,封千紫一喜,拎著折疊的小竹榻跑上前去,「你們上哪兒去了,就不怕我迷路,也不找找我?」
那幾個人神色異常,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全向右邊撇過去,封千紫奇怪地順著他們的視線一看,右側路邊,兩個男子一黑一白赫然而立,面色陰沉,一看即非善類。
「怎,怎麼個情況?」封千紫掄起小竹榻來像抱機關鎗一樣抱在懷裡,衝著那兩個男子叫道:「你們倆,你們倆想幹什麼?你們把他們怎麼了?我可告訴你們,這裡可是天姥山,天姥山知道不?月華宮知道不?我師父可是月華上仙赫連清歡……」
黑衣那個人向前走了幾步,看似動作很慢,卻是瞬間逼到了封千紫身前,驚得封千紫倒退了兩步。
黑衣人聲音異常低沉,語調也很蠻橫,「告訴璃鳶,叫他老子東海龍王麻利兒趕緊地去天庭退婚,阿寶是我的!」
「呃……我沒聽懂……」封千紫將小竹榻支在自己和黑衣人之間,被他身上的殺氣逼得又退了幾步。
白衣的男子也走上前幾步,斜眼一瞪那黑衣人,回頭露出一副溫潤如玉的笑容來,語調柔情似水,「小妹妹,你回到月華宮之後告訴璃鳶,陶樂公主寶澈已經和我惜眉私定終身……」
「滾開!」黑衣人對著白衣人上前就是一掌,白衣人閃身躲過,掌風劈到一棵樹上,喀嚓一聲將樹劈了個兩半,「阿寶是我的,自始至終,不死不休,直至飛灰湮滅!」
轉而又繼續逼著封千紫,「你告訴璃鳶那小子,他要是敢娶阿寶,要是敢碰阿寶一根手指頭,老子就閹了他,叫他東海龍宮斷子絕孫!」
「CUT!CUT!」封千紫向兩人揮了揮手,接著用手指指著他們,「你們倆,是要找璃鳶的麻煩是不是?」
「哎?小姑娘,怎麼是我們找他麻煩呢?」白衣人撣了撣衣上的塵土,「分明是他找我們麻煩才對,只這一個女子,我們倆都爭不過來呢,他又來橫差一槓子……」
「沒你的份,你這只禿了尾巴毛的老狐狸,老子的那片林子早就給你了……」又是黑衣人的咆哮聲。
「停!停停!」封千紫眼前一陣發黑,「你們先把我師兄師姐的穴道解了,你們要找璃鳶我給你們找去!」
「沒門兒!」兩人同時出口,這一次倒是意見一致。
封千紫愣了愣,望了望天,又繼續望著他們,「其實吧……事情是這樣……璃鳶吧……是東海龍宮的……我們幾個吧……是天姥山的……你們倆智障啊不去找東海龍宮的麻煩到我們月華宮來生事?!」
「噗!」白衣人失聲,瀟灑一笑,誠懇地解釋,「我倆都不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