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千紫心中怒焰宛如火山噴發,連日來積累的鬱憤全都噴湧而出,化悲憤為力量,一把就將夜釵按倒在沙灘上,舉起鞋來狠狠地抽在了他屁股上。
「你小子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你現在跟我裝是不是,我叫你跟我玩憂鬱,我叫你跟我玩陰桀,我叫你跟我玩最熟悉的陌生人……」
「別抽了,別抽了,疼死我了……」夜釵掙扎著翻過身來一腳將封千紫踹在一旁,「你這鞋用什麼做的,比我老爹的狼牙棒還疼。」他一邊說著,一邊呲牙咧嘴地揉著屁股。
封千紫呼呼地喘著粗氣,聽他說起了狼牙棒,想起他為自己挨打的事情,一時間酸甜苦辣鹹的滋味一起湧上心頭,便哇哇地哭起來。
「你們一家子都沒個好人,你們怎麼知道就一定會是我師父去打劫你們,興許是塔利班武裝組織或者拉登呢,你怎麼知道拉登就不會穿過來,給你們一飛機,我師父那麼老實,與世無爭的一個妙人,叫你們裝在什麼方寸地裡,你當你們是在種蘿蔔啊……」
封千紫一邊哭一邊罵,盤著腿,拍著地,那樣子跟村裡丟了雞的老婆婆一般無二。
夜釵聽得似懂非懂,看她那樣子十分可笑,但是他笑出來卻又成了哭聲。
他眼圈也紅了,默默地聽她罵著,聽她哭著,直到她漸漸哭的聲音小了,才爬過去拍了拍她身上的沙土,「剛才踹疼了你沒有?」
「你起開!」封千紫又推了他一把,卻沒怎麼用力,看他一眼,翻個白眼,看他一眼,又翻個白眼,一連翻了十幾個白眼,終於翻累了,看著身下的沙土不說話了。
夜釵摸了她的那只鞋過來,磕了磕沙子,給她穿上,她想起那年八月十五的月亮底下,他也是這麼給自己穿鞋的,頓時心裡一酸,「抽疼了你了吧?」
夜釵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我就是個挨揍的命。」說完了,便坐在了她身邊。
兩個人都沉默了,天地間只有海濤的聲音和海鳥的聲音,益發襯得死寂。
「你們算出來天庭什麼時候被打劫沒有?」封千紫計算著時間,要是過幾個月就被打劫了,那師父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她還是趕緊消那黑印子是正經。
「沒有,這次天劫沒有個定數,每次測算都沒有結果,吉凶未卜。」
「聽說,四海老龍王和冥君夜旋玉也被抓了去?」
「嗯,他們都被軟禁了,就只剩下魔君司空千蓮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天庭的嚴密監控之中。」
「司空千蓮是你太爺的侄子,也就是你爺爺輩的,他怎麼會打劫你們家?他本來和你們家是一家人的。」
「誰知道我太爺怎麼想的,我看他是老糊……」夜釵終究還是個孝順孩子,後面的話及時嚥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天庭一天不被打劫,我師父就不會被放出來是不是?」
「這個條件,是掌門師伯自己答應的,我當時在場,我太爺沒有逼他……」夜釵難過地低下頭去。
封千紫連連點頭,師父啊師父,迂腐啊迂腐……
「也就是說,你們就是等著被打劫呢是不是?好!好!你們等著,你叫你太爺在九華殿上坐穩了等著!」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土,遙望海天交際之處,煙花飛浪,殘陽如血,平靜的海面宛如一塊巨大的漂染著紅黃兩色的翡玉,沉浸了億萬年的空寂和蒼涼。
「夜釵。「她回過頭去看他,」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其他的人打劫你們嗎?」
夜釵也站了起來,思慮片刻,搖了搖頭,「除了這幾個人,六合八荒再沒有人可以對天庭造成威脅了。」
封千紫暢然一笑,點點頭,拍了拍夜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嗯嗯,很好很好,我剛才算了一卦,你們天庭這一天劫,是躲不過去了,你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吧。」
夜釵一怔,「太上老君都算不出個子丑寅卯,你怎麼能算出來?」
「天機不可洩露!」
封千紫和夜釵分了手,看他飛得沒影了,這才招出銀露來,御劍向天姥山飛去。
她對天姥山的仙法屏障瞭如指掌,只是以前鑒於對師父和師叔的尊重,所以才沒有偷偷回來過,而現如今,她已經顧不了許多了。
輕手輕腳地落在梨樹林中,她沒有心思欣賞那滿樹的雪梨,飛身飄向月華殿,推開緊閉的殿門,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怔了怔,不敢多想。
她幾步竄進赫連清歡的書房,抄起了桌上那本六合全書,轉身就往外走,猛然看見窗稜上現出一個曼妙的女子身影來,她倏地一驚,屏息斂氣地定在原地。
外面月灑清輝,照得那影子纖毫畢現,她抬起了一隻胳膊,摸著窗稜,幽幽地低聲問了一句:「是小紫回來了嗎?」
封千紫差一點就要喊出小師叔這三個字來,卻捂著嘴沒有出聲。
那影子輕細地低歎了一聲,手摩挲著窗稜,緩緩向前走去,消失在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封千紫以為她要從殿門走進來了,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聲響,大殿裡安靜的可以聽見她自己的心跳……
小師叔……離開了?
她躡手躡腳地向外走去,書房外空無一人,和她來的時候一樣蕭條,寥落。
她走出殿外,環顧四周,隱約中,恍然看見師父舀了一瓢清溪水緩緩地澆在梨樹下,看見自己在漫天梨花灑雪間輕叱舞劍,看見師父坐在梨花樹上仰身望月,看見自己和萌萌相逐、嬉笑、打鬧……
誰輕啟朱窗梨花似雪落,復難見月光截斷三生錯。
摸了摸懷中的六合書,她抹去腮邊的淚水,雙足輕點踏上銀露,乘風而去。
……
回到司空千蓮那所大宅院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剛進到正廳,就見司空千蓮坐在紅雪松的三圍座榻上,正在和一群奇形怪狀的妖魔們談著什麼,一見她回來了,這些人立刻閉了嘴。
她看了看這些妖魔,一個個長得五顏六色的,跟少數民族開篝火晚會時的化裝舞會一樣,她喉嚨挑了一下,咳嗽了兩聲,「司空哥哥,你們說什麼呢?是不是在討論怎麼救我師父啊?」
司空千蓮瞥了她一眼,「跟你有關係嗎?還不回去念清心咒去,我看你腦門子上那黑印子怎麼越來越深了?你不想回天姥山了?」
封千紫頓了一下,低聲下氣地說道:「司空哥哥,你讓我也參加吧,等把我師父救出來,我再念也不遲,我不在乎多等幾年,可是我師父那裡可等不得,一個人要是站得時間太長,會得靜脈曲張的。」
司空千蓮一聽她那些從北京帶來的時尚語言就頭疼,撫額道:「行了行了,下去吧下去吧,我們大人說正事呢,你小孩子家少摻和!」
封千紫忍了忍,繼續求道:「我在旮旯裡聽著還不行,我保證一句話都不說,你不是怕我會洩露你們的秘密吧?」
「我讓你下去,回你屋裡去念清心咒去,快走快走……」司空千蓮連日來一直在策劃著怎麼將赫連清歡從多聞天王毗沙門的浮屠舍利方寸地裡弄出來,此刻已經被被這件事磨得失去了往日的風流和從容。
封千紫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拍案大喝道:「司空千蓮!你不能這樣,你喜歡我師父!我也喜歡我師父!你想把他救出來,我就不想嗎?」
話一出口,大廳裡立刻鴉雀無聲,封千紫見司空千蓮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紫、一陣黑……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將雙手放到嘴邊蜷起來用牙齒咬住,封千紫啊封千紫,你這張臭嘴啊!
呸呸呸……
「呃……那個……我回房念清心咒去了……」話音未落,大廳裡早沒了她的身影。
……
房間裡,她翻開六合全書,找到上古神器這一卷,一條一條地翻閱開來,翻到第九條,果然看到了崑崙鏡三個字,後面緊跟著一些註釋,大致內容就是時空換移。
封千紫兩根手指輪換著敲著桌子,抬頭望著虛空的一處,臉上露出十分詭異的表情來。
她靠在院子裡的一棵樹旁,看著那些妖魔們散了會,衝著其中一個招了招手,「鬼車大叔,來來來……」
鬼車渾身一抖,雙手抱在胸前,磨磨蹭蹭地向她靠過去,「小姑姑,你找我有事?」
「大叔,我不知道比你小多少歲呢,你這麼叫我,這不是折我的壽嗎!你叫我小紫就行了。」
「不敢不敢,小姑姑是魔君的心尖子眼珠子,我可不敢對您不敬啊!」鬼車點頭哈腰。
封千紫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跟他計較,向他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湊過來,「鬼車大叔,你們……」
「哎呀,小姑姑,你可別問我我們剛才和魔君談了些什麼計劃,要是讓他知道我告訴你了,我這老命就哏屁了。」鬼車沒等她問完,搶先阻斷了她的話頭。
封千紫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問你們制定了什麼計劃,我是叫你別參加了,你們有什麼計劃都沒用,玉帝那裡早就把你們死死盯住了,你別跟著他們混了,跟著我,咱們去找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