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蒼穹祈禱的風 忘川 止水清音
    在我的記憶裡,我在玄城之外遊蕩過很漫長的時間,然後就開始守在玄城的一隅釀酒、賣酒。但是也許是因為時間太過漫長,也許是因為我是一個仙人,已然達到太上忘情的境界,所以順帶著把以往的歲月都給忘光了;又或者只是因為我喝酒喝到了泯滅了醉和醒的差別,所以我把那些東西全都給忘記了。

    我懷裡還抱著一個嬰兒,從此以後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成仙難,做人更難,然而最難莫過做一個嬰兒的保管人——那是一場噩夢。

    我的夢還沒有開始,因為嬰兒喝了我的百草香,現在小臉紅撲撲,呼吸裡都有一股春草的香味。這樣的話,我還沒有意識到我還要為她找奶娘,換尿布,半夜裡被她莫名其妙地吵醒,脆弱的小鬼會生病……

    我險些瘋了,但是這樣的折磨往往抵不過她那毫無意義的笑聲,乾淨的就像是天上的雲。所以,只要我還沒有被撫養嬰兒的噩夢折磨成一個瘋子,我樂意用這些折磨,換取她的毫無意義的快樂。

    而現在,我只是抱著嬰兒來到了迷津邊上,我決定在這裡坐船去人界或者魔界走走,嬰兒還在呼吸著美酒的氣息而安穩地睡著。迷津周圍的煙靄之中,隱藏著龍族窺伺著我,不過也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在等待了半天之後就發現:所謂野渡無人舟自橫,原來就是像我這樣,被命運放了半天鴿子之後,還得自己打槳走路。

    後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當時沒有使用空間轉移的法術,而是辛辛苦苦划船……

    可能,因為我不著急,一個仙人比閒人的時間更多,所以我不趕時間,自然應該坐船。時空穿梭固然快捷的很,然而卻辜負了沿途的美景,如同人界坐飛機的旅客,除了睡覺之外什麼都幹不了,那很無聊。

    於是,在那個天地青濛濛籠罩在雨水中的下午,我一個人抱著嬰兒,坐在渡口的小船上出發去往人界。一身青色的仙衣,一頭紮在腦後的烏髮,一個保護嬰兒免受雨水的小小結界。然後我就這樣消失在霧裡,迷津煙水茫茫無邊無際,而我也是前途漫漫無始無終。

    青衣閒人凌波去,天風靈雨不須歸。

    我想。

    蒼茫的景色變成了艷麗的天空,璀璨如同夢幻的崖岸出現了,盛開的彼岸花散發著無窮無盡的誘惑。如果你說那是真的,那麼就是著相,如果你說那是假的,那麼依然是著相。

    所以我只好不管他,愛真愛假,與我何干?

    一人趕路難免寂寞,一人賞風景卻必然寂寞。

    所以,風吹著頭髮就會迷糊住視線,雨打在身上也就很冷了。有人說,那是冷在心裡,其實冷在身上和冷在心裡似乎沒什麼區別,因為冷的都是我,基本上不干別人的事。

    我伸出一根手指,將船艙裡的雨水變成冰,把冰變成一具琴,然後一根一根安裝上琴弦。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在格外淒涼的寒雨瀟湘之外,製造出一點比較溫暖的聲音來。

    琴音響起的時候,我遙遙想起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也沒有這樣的靈感,可以為了某一件事情而彈奏一曲。因為對於一個仙人來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太上忘情,而一旦把這個給忘了的話,那麼接踵而來的就是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差別。

    這是我數千年來一直困惑的,而如今我已然不再困惑,所以我的琴聲開始變化。琴弦一根一根繃斷,七弦斷絕的時候,我聽到了雨水滴落在在迷津裡的韻律,還聽到風的聲音,那是千軍萬馬奔騰於太虛的超然與盛大,自然就有一種豪放不羈的情懷。

    琴無弦自然不會響。

    然而這並不妨礙我聽到音樂的聲音,我聽到天地之間在迴盪著樂曲,蕩氣迴腸的嘲笑著天地間一切可以嘲笑的。這樣的樂曲終了的時候,我看著天邊漸漸恢復的燦爛光芒,這光芒將我懷裡的嬰兒照的生機勃勃。天地在她睡著的紅嫩臉頰上歸於一片安寧。

    我看到最後一滴雨水,在迷津的水面上打出一圈漣漪,這漣漪擴散地柔和之極,卻無所阻礙。我聽到雨水落水的聲音,格外悠長地迴盪在我的心間,直接喚醒了我枯涸已久的關於仙法的記憶。這個記憶告訴我,我在走火入魔的鬼門關走了一圈,然而我有驚無險地回來了。

    「這個曲子,可以叫止水清音。」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曲子在我的心頭迴盪了很久了,「也許,這個曲子讓一個小姑娘,用蘆笛吹著會更好……」

    我擦去了額頭的汗水,作為一個早已經遺忘了仙法的仙人,我在伸出那根手指的時候,就已經險些走火入魔。我忘記了這裡是迷津,在迷津裡是不能亂用仙法,否則很有可能就會引動氣機,最終陷入一片再也無法離開的幻境之中。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玄武,他所在的地方煙水茫茫,只有幾朵枯萎的飄渺冰河露出殘敗的莖幹。我看到一片天光輝煌而且清澈,但是在那天光籠罩不到的地方卻五彩斑斕,駁雜無比。在我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上,我在所有顏色的最外圍看到了一片湛藍的邊際。

    玄武是一塊令牌,作為玄城四衛之一,任何拿到這塊令牌的人都是玄武。這塊令牌上正面刻著玄武、背面刻著勾陳,代表著天界的強大的威嚴。另外三面牌子也是這樣,正面分別鐫刻著青龍、白虎、朱雀。每一塊牌子,都是一個可怕的象徵。

    「空靈水,好自為之。」玄武渾身包裹在黑暗之中,在他的袖口地方垂下一黑一白兩條小蛇。他如果跟我說別的,那就說明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跟我說好自為之,那麼很顯然我似乎確實跟麻煩同行了。

    「那本書?」我問他,只看到他的衣服在風裡飄蕩,整張臉被面具遮擋,只露出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很是懾人。緊接著,這雙眼睛忽然就不見了,玄武一向都是最擅長隱匿和追蹤的,他要在我眼前消失我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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