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我平靜的生活忽然被打破了，總覺得心底某一處遙遠的回憶被觸動了。從冥想中甦醒的時候，我分明聽到一句話，正在耳邊裊裊散去。
「運劫相沖，輪迴寂滅，風生水起，驚煞紅塵。」
我看見一片青色的天空，飄蕩著青色的雲，青色的靈風吹灑著青色的雨水。雨水灑落在一片青色的城市，青黑的石板上靜悄悄的，只有那些從狹窄的小巷子兩邊牆頭上，會有雨水順著瓦楞流成一道透明的線。然後這線的盡頭處在石板上盛開，變成紅色的花。
紅的妖艷而且詭異，如同血滴落在水裡，然後氤氳著散開一般。
散開的還有酒的香氣，是那種三千年才能釀成的流霜冷心，開壇的時候光澤如同冷月，香味卻聞起來苦的讓人皺眉。這樣的酒，一向是玄城的招牌，也只有玄城靜修崖的寒潭水才能釀造出來。
飄渺冰荷、麒麟角、玄煙草、無憂花、再加上靜修林的寒潭水。這樣的酒，不是誰都能喝的，即便是玄城之中，如果沒有誰對我的胃口，那麼我寧可給他喝二鍋頭。
我看到了路人甲，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看到他了，這個隨隨便便找了一個名字的傢伙，已經在崑崙山睡了五百多年了。此刻他輕飄飄走過來，我發現他的袖子裡在滴血，難怪剛才我看著雨水的時候居然看到那麼妖艷的紅色，還有那種淡淡的血腥味。
路人甲是一個仙人，事實上在這個玄城裡面，除了那些龍之外，都是仙人。人界管這裡叫天界，管閻羅王的地盤叫鬼界、其他的還有魔界什麼的，都是無關緊要的。
重要的是我看到路人甲了。
每天我都會看到很多很多的路人甲，在人生的舞台上，路人甲一向都是不重要的，聚光燈下的都是主角，而不是那些可能連名字都沒有的龍套們。
路人甲說，他就是這樣的一個龍套，既然是龍套的話，那麼叫做路人甲還是路人乙，或者是別的什麼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根本沒有誰會在乎。
「喝酒。」我招呼他。
「嗯。」路人甲匆匆走了過去，「改天。」
他難道不知道，玄城的一天究竟有多長嗎？天界一日，地上一年啊！
「五百年不見，俗了。」我搖搖頭，然後看到了一個人。
高高的個子，一根細長的竹竿，還有額頭上沒有完全褪去的鱗片痕跡。那是一條黑龍，眼神犀利而且冷漠，更加重要的是有殺氣，千錘百煉的那種殺氣。在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嬰兒，粉嘟嘟的嬰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團雪，卻被這麼一個煤塊子抱在懷裡。
「酒。」
黑龍這樣說，然後我給他倒了一杯流霜冷心，酒液如同月光一般傾灑在他的面前。古老的銅爵五百年沒有裝盛過這樣的酒液了，所以在黑龍喝到酒之前，這隻銅爵先喝了一個夠。
「他媽的！」我只好給黑龍喝二鍋頭，「管夠。」
黑龍看看銅爵，居然一點驚訝的反應也沒有，只是自顧自開始往嘴裡倒酒。他把酒罈舉到半空，然後涓涓的細流和天空中青色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劈頭蓋臉地往下傾灑。雨水打在臉上，酒水倒進口中，總共喝了三壇。
他的眼神終於有些熱了，但是問題是，他的殺氣更加重了。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叫花子過去？」黑龍瞪著我，「他叫路人甲。」
「剛走。」
「這個孩子你幫我保管一下。」黑龍居然讓我保管一個小孩，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姬昌！」我看著黑龍消失在雨中，又看到一個老頭騎著青牛過來了。
今天奇怪至極，怎麼去了一個乞丐、一個殺手，跟著又來一個算命的？
「喲，空靈水？」姬昌在我的櫃檯上排出六個錢，「年關了，我來還債的！」
「這個是……」姬昌看到了我保管的小孩子，「這不是那個全家死光的倒霉孩子嗎！」
我不喜歡姬昌這個語氣和說話，不過我知道他一向不說假話的，那麼看來這個小小的嬰兒確實是全家死光了。
「地府丟了一本《大道輪迴》，雖然不是什麼大事情，但是終究是下面那些傢伙不用心。」姬昌喝著酒就開始說話，「這不，事情報上來，已經耽擱一天了。天界這一天，下界誰知道耽誤了一年還是兩載的，偏偏迷津上擺渡的老龍還不識相，結果活該被一個散仙滅了門。」
「哦。」這麼說來，我貌似少了一個酒友，迷津那裡又要找一個新的擺渡的了。迷津是天界和人界的交接處，如果懶得用法術，那麼仙人們一向從這裡出發，順著忘川來往於三界的。今天本該是擺渡老龍添丁進口的好日子，偏偏碰上了路人甲這麼個混賬，把好好的日子染成了血紅。
「保管費要怎麼算呢。」我低頭看著嬰兒，水晶一樣的眼睛，紅嘟嘟的小臉，「那黑龍如何？」
「待我算一算……」姬昌掐著指頭，「嘖嘖，看來你可以收養這個孩子了！」
換句話說，黑龍不可能再回來了，而我就這麼被賦予了一個撫養小孩子的工作。
「我這裡有雪線春、龍擺尾、渾天、濃熙……」我不懂這個問題，「該餵她什麼？」
「這個……」姬昌喝了一口雪線春，「好酒！不過太濃烈，這孩子受不了，換一樣！」
實踐證明，適合嬰兒的大概只有百草香，但是這樣的話成本也太高了。
「既然這一切都是那本《大道輪迴》引起的，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乾脆讓她投胎吧！」姬昌笑的十分詭異，「有沒有興趣，到下界走一走？」
「我的饕餮銅爵醒了，眨眼就不見了，我要去找。」我敲一敲空蕩蕩的桌面，「再說，這個小龍崽子也得找個人家養著。」
「為什麼不放在靜修瀑布，龍族很快就會抱回去的。」姬昌略有些奇怪。
「那黑龍如果回來了，我找誰付我保管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