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蒼穹祈禱的風 四季歌 靈境鶴子
    我發現生活是一件很無奈的事。

    春天的時候我把大半的時間用來從塞北趕到江南,把小半的時間用來畫一幅《陪君坐待繁華盡》,於是就到了夏天。夏天的時候,我在納蘭書生家裡憋了一個季節,就因為春天裡畫得那副《陪君坐待繁華盡》。當我秋天準備離開的時候,又恨得瑟地插手了武林前輩的恩怨,於是整個秋天我都不得不躺在病床上……

    我做成功什麼事情了?

    似乎,我殺了一頭豬,我殺了一個人……

    可是,我殺豬本是為了敏敏郡主,郡主走了;我殺人本是為了日記,日記丟了……

    我用了四分之三年的時間,只不過證明了自己的失敗而已,我是個失敗的劍客。

    如今,我卻覺得有時候失敗也挺好,因為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一種溫暖正在包圍著我。那就是宋玉瓊正在給我療傷,這個秋天裡和我相逢的江湖游醫,在喬子軒裡為我祛毒。大漠西風和瑟妖對砍了一刀之後,地面上多出了一個坑,大漠西風就在坑上搭了一個茅屋。

    他說,瑟妖這個人為了寒玉玲瓏而來,沒有得到寒玉玲瓏之前,他是不會罷休的。所以,大漠西風就順理成章地在這裡住下了,陰險一定也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從那天開始他一直沒來。所以大漠西風就搭了一個茅房,他就住在這個茅房裡,宋玉瓊住喬子軒,我則被埋在了兩個建築中間的雪地裡。

    和我們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我最怕見到的人,她就是幽怨,這個小姑娘居然和我一起接受著宋玉瓊的治療!原來她已經被宋玉瓊收為弟子,一門心思也要做懸壺濟世的女醫生了。對於我和劍蝶風的恩怨,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不管那麼多,反正我和幽怨不鹹不淡地相處著,在寂寞中思念著那個叫非葉的女孩,不時也想念一下那個叫納蘭靜靜的小姑娘。但是我很快就沒工夫胡思亂想了,我要練習宋玉瓊教給我的心法,這個心法叫做《靈境鶴子》。

    靈境鶴子是一位江湖前輩,據說和奪命書生獨孤九筆是同一代人物,寒玉玲瓏就是靈境鶴子用古墓派極北寒玉床的一塊碎屑做成的,並且將武林中那些傳說一樣的心法,比如《九陰九陽》《易筋經》什麼的融合在一起,從而開創了一門心法,當然出於揚名立萬的考慮,他把心法取了自己的名字。

    至於獨孤九筆,這個人其實不懂武功,但是他殺死了九個人。用他天女散花的無敵筆法,硬生生寫死了九個當年的武林人物,那些死掉的人造就了他奪命書生的大名,並且成為了納蘭書生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當然時代不同了,奪命書生已經成為一個不可複製的傳奇,現在的江湖很無恥,不可能會被一支筆寫死。但是當年,獨孤九筆的筆確實強過獨孤九劍,殺人不見血,從而讓他和靈境鶴子一時瑜亮。

    只不過,靈境鶴子最出名的是他是個救人多過殺人的前輩,而獨孤九筆卻是個殺人多過殺雞的書生。他們開創了很多的江湖規矩,比如說後來產生的江湖中最牛叉的默琉璃,比如說現在我正在有幸修煉的《靈境鶴子》。當然,天天看著別人住房子,而我卻只能露天的日子,也是很難受的。

    就這樣,我被從秋天一直埋到了冬天,我終於把那一錢寒腸草的毒性去除地差不多了……

    大漠西風和宋玉瓊把我埋在地裡,他們對我封鎖所有有關非葉的消息,但是他們告訴我關於納蘭靜靜的事情。於是我知道了,這個小姑娘現在是幽怨的好朋友——不對,她們原本就是好朋友的。甚至幽怨這個名字都是納蘭靜靜取得。我還知道,納蘭書生和洛哥的妹妹成婚了,那個叫做洛軒雪的女子,讓我想起那個叫做非葉的女子,然後心中就像是刀割一樣一陣陣地疼。

    「師父說,你現在要心靜,不能心猿意馬。」幽怨凝視著我,「你總是愛胡思亂想。」

    「因為我記不起來八歲以前的事情,所以我從醉酒醒來的那天開始,就漸漸習慣了。」我告訴幽怨,「說起來,你為什麼叫做幽怨呢?」

    「這兩個字你認識嗎?」幽怨在地上寫了兩個字,「我當時不認識。」

    這兩個字我認識,一個是《詩經·豳風》的「豳」字,還有一個是《國殤》「天時懟兮威靈怒」的懟字。她將這兩個字寫來,我忽然就明白了,她一定是將這兩個字念成了幽怨。然後她就變成了幽怨,雖然其實她的性格說不上幽怨的。

    「我殺了劍蝶風。」我看著她的臉,把這個困擾了我半年的夢魘告訴她,「我總是能看到他。」

    「我知道。」幽怨微笑著說,「你多心了。」

    「為什麼這麼說?」我很激動地告訴她,「我殺人了!」

    「劍蝶風是個憤世嫉俗的人,他一直想著這個世界之外,有一個理想的世界。他有一本筆記,叫做《穿越之劍指天下》,他說如果死了就可以到達那個理想的世界。」幽怨淡然說道,「他說他這一輩子都被人看不起,有一天他要坐著蓮花,飛昇到那個世界去。」

    「你是說……」我震驚了,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人麼?

    「你知道嗎,劍蝶風原來叫子鼠,但是他給自己換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只有你會認認真真地叫。所以,他曾經告訴我,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你的手裡,那就是他穿越了。」幽怨回憶道,「他說自己交劍蝶風,但是那些人都叫他間諜瘋,說他是個細作,他為了表明自己不是細作,就不得不答應去證明自己。所以,唐少就告訴他,說你是個沙漠裡的馬賊,只要能殺了你,就證明他不是細作。」

    「那不是一句玩笑話嗎?」我沒弄明白。

    「是玩笑話,可是江湖中的玩笑話說得多了,就不是玩笑話了。」幽怨說道,「我得和藥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等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問道,谷中無日月,我想知道非葉成親多久了。

    「不知道。」幽怨沒有告訴我。

    我知道冬天的到來,是因為天上下雪了。雪花飄飄揚揚,落在喬子軒上,像是溫柔的一聲歎息。

    那是子時,《靈境鶴子》必須從子時開始練習,每天練一個時辰。所以,我知道天上下雪了,我沒有像以往那樣閉目冥想。我看著天空中的雪花飄啊飄,我覺得我的心和那雪花一樣,也是悠悠地飄啊飄。我不需要注意我的內息,我只要看著那雪花隨著風自在的飛舞,我就知道了順其自然是什麼意思。我神遊物外,我任由體內的寒氣橫衝直撞,我冷得瑟瑟發抖,但是我還是很好奇地看著那雪花。

    我從小生長在大漠,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世間還有下雪這樣的事情。那麼輕柔,那麼自在,那麼漫天飛舞。黑夜裡有白色的雪花,湖水的反光白花花的,雪花的顏色也是細小的白光。雪花輕柔地落在喬子軒上,輕輕地堆積,把一切都輕輕地變成白色。我忽然明白——我的回風舞柳劍練錯了。

    我的劍法屬於大漠飛沙劍,我的劍法是從刀法裡得到的,我的骨子裡沒有江南的柔和。所以,我的劍法太剛硬,少了變通之後就失了回風舞柳的精髓。我的劍其實是刀,我的劍法其實是刀法,在我達到某種境界之前,我根本就不配稱自己是劍客。我只是個拿劍的。

    刀為百兵之王,男人的刀的用法,就是那種直來直去,剛猛無敵的用法。一刀砍出去,要麼砍死別人,要麼被別人砍死。所以,瑟妖和大漠西風的刀,能夠在地上砍出一個大坑來。所以,兩個人對過一刀之後,就沒有了下文。因為他們是高手,高到一刀之後,再打就是無聊的那種高手。

    我從刀法中學來的劍法,其實還是刀法,而回風舞柳劍是輕靈的婉轉的劍法。這劍法軟綿綿的向江南的春風,像江南的春雨,像江南軟綿綿的美女。而我是喝過燒刀子的塞北人,我只看過大漠西風那種霸道的蠻不講理的刀法,我天生就沒懂得回風舞柳劍的真諦。

    回風舞柳劍,就像是這雪花一樣,飄飄揚揚地非得要繞繞繞,繞半天才落在地上。就像是我殺豬時的迴旋一樣,其實漂亮的很,但是很浪費。但是這種浪費有好處,那就是即使殺不了別人,也能自保不受傷。所以,那天晚上我和劍蝶風打架,劍蝶風身上只有一道傷口。而我身上有細小的傷口,這些傷口就像是柳葉割出來的,因為劍蝶風用的就是回風舞柳劍,江南人的回風舞柳劍。

    我看著雪花,忽然明白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在大漠無法領會。我看著雪花,忽然明白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在以往無法領會。我越想越著迷,我神遊物外地胡思亂想,我的內力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橫衝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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