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蒼穹祈禱的風 四季歌 古月昊
    我想,老鼠一定是知道我的憤怒的,因為從納蘭靜靜哭泣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失蹤了。

    今晚他大概也想不到我會來這裡暗殺一頭小豬,所以他才會被我逮個正著,真是撞在槍口上了!

    難怪這臭小子看到我的時候,想要逃跑的樣子。

    我很想繼續欣賞老鼠驚慌失措的樣子,但是我隨即發現我想錯了,因為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老鼠很快鎮定了下來。不但鎮定了下來,我還發現他看著我的眼神很清澈,不像是那個畏畏縮縮,白天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人在哪裡的老鼠了。我在他的眼神裡,居然看到一種小心翼翼的驕傲,一種苦大仇深的憤世嫉俗,一種大徹大悟一般的嘲諷……

    老鼠不是老鼠了,他的眼神那麼豐富,那麼透著一種倔強的悲哀。

    他知道,我不會放過他……

    可是,我卻覺得有些動搖了,要不要真的殺了他?

    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天了,我當初的火氣被磨得差不多了,再說納蘭靜靜其實沒什麼損傷。

    我記得那天她哭哭啼啼地,我費了半天勁將她安撫下來之後,她居然問我什麼是愛情……

    什麼是愛情呢?

    那個時候我就是抬頭看著月光,想著這個問題,就像我現在抬頭看著月光想要不要殺老鼠一樣。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開始的時候是在想要不要殺老鼠,忽然又想起了納蘭靜靜,想起了那首詩。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這首詩歌很長很長,叫做《春江花月夜》。納蘭書生曾經畫過一幅畫,朦朦朧朧的一幅月照寒江的圖景,拿到鬼街上去賣。

    我就是在那時候學會這首詩的,我緩緩地把這首詩背出來,我告訴納蘭靜靜,這就是愛情。其實我也不懂那是不是愛情,可是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我覺得那首詩歌很寧靜。可以像一首安靜的樂曲,讓可憐的小丫頭安靜下來,然後安靜地去睡覺。

    納蘭靜靜很細心地聽著這首詩歌,然後告訴我說,她不懂。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納蘭靜靜小聲地背著這首詩歌,我想這首詩也許是寫墨顛上那座琉璃觀的。但是琉璃觀沒有楓樹林,再說一個小孩子家怎麼說出那麼專業的動詞來了呢。

    莫非,江南的女孩,也是成熟地很早嗎?

    納蘭書生笑抽了,他告訴我此坐愛非彼做 愛也。

    哦,原來是杜牧寫得《山行》——和愛情有什麼關係呢?

    這叫「葷段子」。

    納蘭書生果然很博學,他不但讀了聖賢書,而且連聖賢書的流氓用法也知道。

    只是我知道了老鼠怎麼欺負了納蘭靜靜,納蘭書生卻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告訴他。

    我也沒有再和納蘭靜靜說過這件事情,我只是想悄悄了結這個事情。

    不管怎麼說,老鼠都猥褻了兒童,我必須教訓他,給納蘭靜靜一個公道。這個公道就在這一刻了結,沒有更合適的機會了。

    但是,怡紅院已經被驚動了,我也不好隨便出手,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打架。

    龍雪小豬臨死的時候,其實應該感覺不到痛苦的,但是老鼠在追龍雪小豬的時候把它驚得叫聲連連。所以,這樣一來就引起了無數人的起身,這其中自然包括那個敏敏郡主。這郡主一身月白的睡衣,和春天裡的火紅形成了一種對比,在這皓月當空的時候,有了一種很弱的嫻靜感覺。

    很奇怪,這個北方胡族的郡主,怎麼會這麼流連於江南。但是江南的風水,確實滋潤了這個塞北來的女子,將她浸泡的多出了一種水靈。不過,同樣來自塞北的我卻知道,江南的春水還是融化不了敏敏郡主地本性,她即使在江南呆的再久,也是一頭母老虎。

    所以,我看到了敏敏郡主很乾淨利落的出手,她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她的龍雪死了。她從懷中抽出了一根很精緻的軟鞭,然後軟鞭悄無聲息地抽了過來,鞭梢會精確地點在老鼠的手腕上。然後把他纏起來,然後把他拖過去,然後——一根拂塵探了進來,結束了我的幻想。

    「劍蝶風,有本事你就直接朝本郡主動手,殺一頭豬算什麼男人!」郡主一邊動手一邊嬌聲呵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老天有眼,我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很美麗,我忽然覺得懷中的非葉像是一個仙子。我忽然覺得,我已經不用再糾纏於江湖,因為所有的目的在這一刻都有望達成!

    什麼叫做新仇舊恨,我想就是我和劍蝶風這樣的。不是我想殺他,實在是這傢伙一次次褻瀆我的尊嚴。最先是我的筆記,然後是納蘭靜靜……

    其實豬是我殺得,但是我一來一回的動作很流暢,此刻站的距離實在有些遠了。再說既然對方是劍蝶風,那麼一個小賊的名聲,自然比我要臭一些。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和郡主有一面之緣,並且那個時候我和水王在一起。因此,沒有看到我出劍的郡主,自然就把劍蝶風列為了懷疑對象。

    要知道,我在江南從春天待到夏天,只有我和敏敏郡主兩個人叫老鼠劍蝶風。其他人甚至不叫他子鼠,而是叫他老鼠。

    難怪今晚的月色如此明亮,難怪今晚的運氣如此暴漲,原來劍蝶風在我的面前。可是,我不懂的是,劍蝶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他為什麼要追殺一頭豬。我明白的一點是,我的筆記還在劍蝶風的手裡,劍蝶風只能死在我的手裡。而且,從剛才劍蝶風追豬的動作來看,這個人輕功很有兩把刷子。看來在沒有見面的十幾天裡,這小子居然武功大進了,江湖真是一個造就高手的地方。

    我想,劍蝶風和敏敏郡主會打起來,只要他們打上兩招,我就會插手。這樣一來,我又有了一次英雄救美的機會——可惜這個時候,怡紅小廝出現了。

    怡紅小廝手裡拿著一個拂塵,他的拂塵很隨和地插進了斗局之中,於是戰鬥就停止了。這丫的根本就不會武功,可是他只是一伸拂塵,兩個原本還在動手的人,就悻悻的罷鬥了。

    因為這裡是怡紅院,墨顛的怡紅院——傳聞中,默琉璃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空靈水?」怡紅小廝居然認得我,「少俠半夜來此,莫非是和非葉有約嗎?」

    原來懷裡的小丫頭叫做非葉,一直這麼懶懶縮在我懷裡,不敢看劍蝶風和敏敏郡主打架的小姑娘。

    「正是,非葉姑娘托我捎給她一副畫,因此上在下冒昧星夜來訪了。」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卷軸,「小哥,這位劍蝶風於我有些過節,可否將他交給在下?」

    「觀中乃是塵外,江湖中的事情,還是在江湖中去解決吧。」怡紅小廝道貌岸然地說著,「劍蝶風,你以為如何?」

    「哼!」劍蝶風看看我,「正想和這位空靈水切磋一番!」

    「如此,你二人便可定下日期,我也算是個見證。」怡紅小廝說道,「空靈水,雖然我等並無什麼想法,但你也該放開非葉姑娘了吧。」

    「呵呵,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如玉,我怎麼捨得。」我看著這怡紅小廝很不爽,「非葉姑娘,可要看看這幅《陪君坐待繁華盡》?」

    我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覺得春江花月夜是一首情詩了。因為這一刻,我像是某人附體一般,娓娓酸了一把。

    「江流天地老,春來古月昊。幾回泛輕舟,笑弄碧海潮。船頭浪花飛,船尾佳人笑。何處有江湖,結伴共笑傲。」我打開畫卷,是一個女子的背影,嗯,又是背影,「是花本非葉,歲歲顏如雪。不愛世間俗,品君潔如月。漫漫長相思,耿耿癡情夜。東風送我一片柳,留待何時別?」

    我懷裡居然藏著一片柳葉,我什麼時候在懷裡藏了一片柳葉的——真是太應時應景了!

    蒼天吶,原來我是個濕人,看著一個美女的背影就能來一首濕!

    背影,我愛死你了,誰會知道你的原型其實是敏敏郡主!今晚的月亮,好圓哪!

    我想不但是我覺得不可思議,連其他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毛頭小子居然學著納蘭書生酸了一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非葉傻傻地看著我,月光照射在她的眼睛裡,那一雙眸子裡有著迷茫懵懂的光芒。納蘭書生說,詩歌是一種魔咒,沒有女孩能在愛情的是個面前清醒。

    看來,非葉就中了我的魔咒,在我忽然噴發的詩歌面前,她只有乖乖地發傻發癡的分。

    古月如歌,用清輝在非葉的臉上奏著曲子,這曲子如同最美妙的女兒紅。我發現,非葉其實很美麗,尤其是在月光下發傻的時候,尤其是那雙眼睛裡砰砰泛著心動的時候。尤其是她身邊還有一頭小白豬,讓我想起來她跌落的時候,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的時候。

    反正總之,我畫了一幅敏敏郡主的背影,我把它送給了這個月夜裡落進我懷裡的女孩手中……

    我知道,月光見證,我的江湖漂泊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我要交涉一下劍蝶風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把這件事情比較圓滿地解決掉。

    我抬起頭來,看到了一種諷刺的目光,這目光彷彿一道清泉讓我心裡涼津津的。

    敏敏郡主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她的目光還是那麼銳利,一眼就能看出來我這幅畫的底細。

    「怡紅小廝,看來本郡主是等不到這一頓酒宴了。」敏敏郡主微笑著,「水水,幫龍雪報仇,可以嗎?」

    「呃,哦。」我點點頭,看著這個女子遠去,忽然覺得她似乎和我相識了幾千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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