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妝 糾纏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語
    無盡的黑暗裡,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閃過,沐晨軒的冷漠,君行雲的溫柔,瀲月的關心,皓月的調皮,爸爸媽媽哭泣的臉,同學老師們嬉笑的樣子。

    媽媽老了好多,真的老了好多,她的頭髮全白了,爸爸也憔悴了很多,鬍子都沒有刮。白髮人,送黑髮人,為什麼會是這樣?臉頰上的溫熱讓紫婉緩緩恢復了意識。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模糊之中,是她日夜思念的那一張臉。

    沐晨軒清減了很多,臉上的鬍子也沒有刮,衣服上還有已經乾透的血跡。他看到她醒了,眼中先是一喜,然後又是自責和心痛。

    紫婉輕笑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居然還會幻想?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的幻想。

    「你醒了!」沐晨軒不自在的扯了嘴角,他的臉容並沒有多少變化,五官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眉宇之間卻微微舒展開來。

    「沐……沐閣主……」紫婉生澀的開口,嗓子因為乾燥而火辣辣的疼。

    沐晨軒身子一顫,緩緩垂下頭,那是一種極為動人的氣韻,彷彿天地間的秀逸與高曠同時匯聚於他一人身上。宛如寧靜流水下澄澈的月光,宛如峻嶺山巔上不化的冰雪,宛如天高雲淡中舒展的微風,宛如料峭早春隱約歌聲裡第一朵綻開的花。

    紫婉歎了口氣,「沐閣主,你可不可以幫我叫君大哥進來?」

    沐晨軒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閃身離開了。望著他憔悴孤寂的背影,紫婉的心疼得厲害。

    不一會,君行雲大步的跑了進來,他欣喜的看著床上的紫婉,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燒退了,你都燒了五天了。」

    「五天?我睡了這麼久?」紫婉一皺眉,都五天了啊。

    君行雲點了點頭,頓了一下,道,「這五天,沐晨軒寸步不離,不吃不喝的守著你。」

    紫婉臉色一暗,為什麼守著她?因為他當時沒過來救她而自責嗎?她正思索間,沐晨軒步履狼狽的又走了進來,他淡淡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沐閣主可是有話說?」紫婉淺笑著望著他。

    沐晨軒並不言語,只是靜靜的望著她,雙拳緊握,一排貝齒咬著下唇。

    紫婉搖了搖頭,「沐閣主無須自責,你我本是合作關係,我們的關係盡在寶藏之上,此次之事怕是已經有人知道藏寶圖在我們手中了,以後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對於我的事,沐閣主你大可放心,我死不了。你當時選擇救舍妹當然是正確的,你我並無關係,所以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責了。」

    她想了一會,又轉向君行雲,「這裡是哪裡?可否安全?我還是要盡快養好傷,我們這樣一群人住在這麼豪華的地方太顯眼了,還是要抓緊時間拿了寶藏分開。」

    沐晨軒似是在思考什麼,眉頭緊皺,淡然的望著紫婉,「我第二天派人去查了,來人是佟家的,這裡是段府的別院,你可以安心的修養。關於藏寶圖之事,那座山離這裡不願,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去。」

    紫婉微微一窒,她仍然記得,第一眼,他就燙傷了她。沐晨軒太可怕了,在他幽深的目光下,好像一切都無所遁形,只不過一日的功夫,他便將所有的一切連根給挖了出來。準確的洞察,決斷的行動,冷靜的判斷,這些,與他表面的溫文爾雅是並不相符的。

    「段府?哪個段?」紫婉一挑眉,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段長卿。」他惜字如金,從容不迫的娓娓道來。

    「是長卿大哥!他在哪呢?」紫婉有些興奮的動了一下,肩頭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氣。

    「你傷口剛剛開始癒合,別亂動,你看,又裂開了!」君行雲細心的幫她調整肩膀上的繃帶。

    沐晨軒淡淡的看了一眼,「他去凌雲閣幫你取藥,過兩天便會回來。」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紫婉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失落,她暗暗告訴自己,紫婉,不要再想其他,他不是你可以愛的人,他對你,只是歉疚,僅此而已。

    「君大哥,為什麼要去凌雲閣取藥?」紫婉狐疑的望著正小心翼翼給她處理上口的君行雲。

    君行雲笑道,「凌雲閣地牢有個寶貝。」

    「寶貝?」她挑眉。

    「嗯,那個寶貝的醫術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君行雲點了點頭,臉上竟有敬佩之色。

    紫婉一笑,「能讓你敬佩的人,看來真得見識見識。」

    「你怕是沒福氣了,我有提過讓陰世師出地牢隨我們一起去尋寶藏,這樣也有個照樣,可是沐晨軒不容我說完就給否了。」

    「為什麼?」

    「因為……我當初送他那份大禮,地牢裡的地奴每天都要由陰世師親自調理,恐怕得來年春天陰世師才有出地牢的機會咯。」

    紫婉嗤笑一聲,「還不是因為你,你還怪人家。」

    君行雲撇了撇嘴,「那也無妨,我的醫術也夠高的了,不過,我還是從沐晨軒那坑了很多靈丹妙藥。」說完,還不忘鬼笑一聲。

    紫婉靜靜地望著君行雲,他一張壞壞的笑臉,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淡淡桃紅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臉型,特別是那一雙深藍色的眸子,給他的陽光帥氣中加入了一絲不羈……

    「其實,我覺得沐晨軒他,似乎對你,還是有心的……」他包紮完畢,有些緩慢的說著。

    紫婉搖了搖頭,「他只是自責而已,他當時可以救下我的,但是他沒有,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我在他心裡的位置,或者,我根本沒有在他心裡。」

    「我看不是。」君行雲一挑眉,「他守了你五天五夜,除了看病和伺候你的,誰都不讓進,你睡著了他就在房門外坐著,那架勢,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還有,他可從來不輕易拔出雪吟劍的,可是這五天,他一直抱著劍站在你門口,不吃不喝也不睡覺,鐵打的人,這樣下去也……」

    「君大哥是想讓我勸勸他?」紫婉輕聲說著。

    君行雲點了點頭,「你和他說兩句,讓他吃點東西,收拾收拾自己,那麼一個愛乾淨的人現在居然這麼邋遢……」

    紫婉眸子暗了下來,思忖了一會,「你叫他過來,我單獨和他說兩句話。」

    君行雲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沒多久,沐晨軒便走了進來。他淡然清雅,仿若超塵世外的仙人,一襲白衣,眼波瀲灩卻溫柔似水。雍容華麗而不失清雅脫俗,睿智從容而不失活力嫵媚。若君行雲看似一塊賞心悅目的美玉,那麼他則是道令人目眩的陽光,不可逼視。

    「沐閣主,紫婉謝過你這幾日的照顧,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如今紫婉身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休息幾日咱們就上路,耽誤了大家這麼久,很抱歉。」紫婉淡淡的說,不敢抬頭看他,他的眼神太深邃,似乎吸進了一切。

    沐晨軒沒說話,只是不自然的勾了勾嘴角。

    紫婉微微抬首,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眸子,一時之間,兩人都不言語,整個屋子寂靜下來。

    沐晨軒是對自己狠毒的人,但是那狠毒建立在強大的掌控力和信心上,而且,他絕不會欠別人什麼,雖然他這個人經常不守信用,但是有債必還,對於虧欠之人,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的,也顯示出他的手段是何等的圓融犀利。

    他要做到這一切,冷靜、精密、果斷、膽識,缺一不可。他是個天行者,他的存在如神一般的耀眼和不真實。若是有這樣一個男人陪在自己身邊,那麼那個女人怕是死都願意了,正如她一樣,那麼無怨無悔,又那麼心如止水。

    「若沒什麼事,沐閣主就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良久,紫婉打破了這種美好的沉默,微瞇起眼睛。

    沐晨軒頓了頓,微微勾起他那招牌式的笑容,但那種笑容裡多了一絲溫柔,「好。」他的聲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青蓮香一沁,白衣微晃,他腳下有些不穩的靠在桌子邊,帶著玉扳指的手費力的揉了揉頭的一側。

    紫婉心疼的望著他,卻並不言語,沐晨軒,若真是你選擇的,她不再逼你,她會試著忘了你。

    望著沐晨軒蹣跚離去的背影,她忍不住開了口,「沐晨軒。」

    他停住,並沒有回頭。

    「我答應你,不再愛你。」她說著,語氣帶著釋然。

    沐晨軒並沒轉頭,他雙拳緊緊的握著,吱嘎的響聲在寂靜的屋裡顯得那麼刺耳。他身子輕輕一顫,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是默許?是決絕?是開心?還是……

    紫婉不敢多想,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不眨眼,也不閉眼,她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世界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淚水落下,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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