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沖楊祥德使個眼色,楊祥德心神領會,出列道:「皇上雖英明神武,剛毅果斷,畢竟身處幼沖,慮事未必周到詳細,臣恭請太皇太后效仿前制,垂簾朝政,至皇上加冠之年。」
太皇太后微微笑道,「眾位大人,輔助皇上乃是本宮分內之事,但本宮年事已高,只怕力不從心啊。」
張弛上前進勸,「太皇太后春秋鼎盛,何言年事,先皇在太皇太后輔佐下,天下萬民歸心。今吾皇年幼,正需長輩扶持,太皇太后豈可推諉。此乃臣肺腑之言。」說罷,叩頭不起。
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趕緊跪下懇請太皇太后垂簾,大殿上一片歌功頌德之聲。
這也是必經程序,就像孝閔帝宇文覺明明處心積慮多年把持朝政,做夢都想當皇帝的,但是在逼西魏恭帝元廓禪讓時,一定要推辭三次,讓眾臣左請右請才勉強登上皇位的調調一樣。楊祥芷想垂簾想的發瘋,但是還是要推辭的,還顯得自己很委屈的樣子。
太皇太后面上露出滿意笑容,正要答應。
小皇帝宇文治出聲了,清澈的目光掃過眾臣,在張弛頭上停一下,又落到楊祥德頭上,那目光清澈的如三春剛解凍的湖水,波光瀲灩,卻是乍暖還寒,冷氣森森,「治兒年幼,還未熟讀史書,敢問舅姥爺,您所說的效仿前制,是效仿漢朝呂後還是效仿北魏胡太后啊?」
這話猶如一記悶棍,敲得楊祥德眼冒金星,心膽聚裂,這呂後把持朝政,呂氏一族皆手握重權干涉朝政,殺害劉氏皇室貴胄,那胡太后為了長期把握朝政,害怕成年孝明帝不好控制,居然在孝明帝加冠前一年也就是十九歲時將其鴆死,何其狠心。
這哪一條楊祥德都背不起,伏地顫抖不已,泣道,「臣冒言,死罪,死罪。」
張弛心裡暗恨,這五歲的小兒再精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這一系列陰謀陽謀,運籌帷幄,步步為營豈是五歲小兒能做到的,這背後始終有一個人,處處看不見他,處處有他。
常躬嘴角輕輕一勾,暗讚漂亮,想起那淡極卻濃艷的背影,溫暖卻疏離的笑容。
宇文治轉過頭對太皇太后,燦然一笑,「皇祖母,孫兒年幼,口無遮攔,是不是說錯話了,還請皇祖母責罰。」那目光要多無辜就多無辜,小嘴微微下撇,眼圈發紅,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軟軟的小手拉住太皇太后手,太皇太后要是說一句,就要大眾大哭了,楊祥芷一口悶氣在心口窩,出又出不得,咽又嚥不下,齒縫間蹦出「你。」
就在此間,外面傳來呵斥聲,「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朝堂。」
一個女人聲音,「睜開你的狗眼看真切,本宮乃左太后。」
朝上局勢瞬間萬化,左太后一向深居簡出,不問朝事,今天怎麼也來湊熱鬧,楊祥芷心裡一凜,看來形勢更加不利於己啊。還得整肅衣袍,親自出殿迎接,誰叫自己是右太后,矮人家半級呢。
太皇太后率百官親自到殿門口迎接,楊麗華一隻手提了個方方正正的小包裹,長身玉立,沒有穿太后百鳥朝鳳袍服,只是穿白色長袍,無半點刺繡,頭上簡簡單單綰了個髻,用根木簪固定。
楊祥芷親親熱熱上前挽住楊麗華,笑道:「姐姐今天怎麼有空出來走走,姐姐一向在陌離宮吃齋念佛的,悠然超脫,不像妹妹啊,天生就是個勞碌命。妹妹正想啊,得了空去探望姐姐,替姐姐抄抄佛經,也沾染些佛性。」
楊麗華清麗的臉上淡淡笑著,「怎麼,我不能來麼?」
「瞧姐姐說的,妹妹歡喜還來不及呢。下次啊,您提前知會一聲,妹妹去接您,那些個奴才眼高手低的,淨惹您生些個閒氣,怕耽誤您修行。」楊祥芷撒嬌似地搖搖楊麗華胳膊。
「不礙的,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情,也是在積功德。」楊麗華還是神情淡淡的。
不知怎麼的,楊祥芷一見楊麗華氣勢就矮半分,雖然楊麗華從來沒有高聲言語,惡聲惡氣,可是那清理無雙的面容,淡淡的語氣,就有一股子讓人自慚形穢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要採取一種仰望的姿態。
楊紫欣帶著宇文治納頭跪倒,「兒媳恭迎母后。」「孫兒,恭迎皇祖母。」後面跟著眾臣。
楊麗華仍是淡淡的,「都起來吧。」
這兩聲稱呼挑剔不出一點瑕疵,但是有暗含玄機,大有文章。
宇文治坐中間,左太皇太后坐在宇文治左下方,緊挨著坐著太后楊祥芷,右邊坐著右太皇太后楊祥芷。眾臣一看這個座位,心下明瞭楊麗華是站在那邊。
坐定,楊麗華緩緩開口,「本宮得宣帝親授印綬,封天元大皇后。世事蹉跎成白首,本應修身養性,不問朝事。但本宮也是皇上的臣民,理應替皇上分憂。今皇上年幼,為防奸佞小人欺哄皇上,本宮願與右太皇太后,太后一同輔佐朝政,眾臣意下如何?」大家才知道她提的是鳳章。
這招太絕了,要不一個女人都不來,要不三個女人都來,反正你楊祥芷別想一人做大。
方太傅首先出列,「左太皇太后聖明,右太皇太后聖明,太后聖明,皇上聖明,乃萬民之福,蒼生之幸。」
緊接著楊祥德出列贊成,反正左算右算自己都不吃虧,三個女人垂簾,一個是自己女兒,一個是自己妹妹,還有一個是自己族親。
高穎也出列贊成,宇文冶自然也就贊成了,宇文冼雖然恨得慌但是也沒有辦法,張弛韓擒虎都贊成,其他臣子自然也無異議。
可是自古單計不成謀,這計謀是一環套一環的,這一步站穩腳跟,下一步就上來了。
太后楊紫欣肅著臉,拿出錦囊,「皇上有遺旨。」
恰是一塊巨石投入剛剛平靜下來的河流中,河底的那些浮渣又翻上來,河水渾濁不清。
楊紫欣面無表情,緩緩念道:「著高穎,韓擒虎,方天卓,楊祥德為輔政大臣,欽此,啟煌二年八月十日。」經眾臣勘驗這卻是先皇的筆跡無假。
按說有輔政大臣,就不用垂簾,把垂簾定下來才拿出遺旨。目的很明確,誰也別想做大。後宮,皇上,朝臣保持微妙平衡,皇上才能兩邊控制,用心不可謂不良苦。
宇文治也有重要表演,「在殿上的各位大人幾乎都是治兒的叔伯輩,甚至是爺爺輩的,治兒年幼,有做得不到的地方,還需要各位叔伯爺爺提點啊。」
皇上都屈尊降價當起小輩,眾臣還不肝腦塗地啊。
大事已定。
才八百里加急送往邊關,著史萬歲回京奔喪,史萬歲只帶一隨從回京,大行皇帝從容下葬。
所有人都在局中,只有張弛被踢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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