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心懷叵測,心神動盪的一天過去了,這一天大行皇帝駕鶴西遊,新皇登基繼位,這一天永久載入大周史冊,啟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
百福宮門前的暗淡紅燈籠已經換成白慘慘的白紙燈籠,匾上也掛上白色麻布,小太監穿著白色孝服,無精打采地立在門口。
楊紫欣手心裡捏著紅色錦囊,在房裡走來走去,想著要不要打開錦囊,看看裡面是什麼?宇文煊突然駕崩一定有古怪,那道遺旨一定有問題。按說,不會選上宇文治,一是歲數太小,二是沒有背景。李群只是小小的美人,且家裡沒有任何背景,是個浣衣奴出身,她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宇文治只是個五歲的孩子,雖然今天在朝上表現出非凡的定力和聰慧,但是也只是個孩子,沒有能力做這件事。其他皇子及其外戚更不會這麼做。只有太后,她得益最大,宇文治只是個孩子,且與朝臣基本沒有任何瓜葛,最容易控制在掌心,控制住皇帝就是控制住天下。
那自己怎麼辦?要不要打開這個錦囊,可能是另外一道遺旨,皇上叫在新皇登基當日打開,自己沒有打開,自己是不是也存了一些私心?不,不,不是這樣的。平安,我想替你出氣,我不能永遠龜縮在百福宮,我必須站到和楊祥芷同樣的高度,我才能與她對抗,我不能讓她得逞。如果是其他皇子,我只能龜縮在百福宮,只能在思念中度過餘生,平安,我不想,我要為我的孩子報仇,為你報仇。
楊紫欣打開錦囊,拿出密旨,僅是一張卷的緊緊的小紙條,慢慢展開,「著高穎,韓擒虎,方天卓,楊祥德為輔政大臣,欽此,啟煌二年八月十日。」朱紅的鈐印,沒有張弛,太好,這就斷了太后一條胳膊。
楊紫欣沉吟著,高穎雖然一直很忠心的樣子,但是他後面是高貴嬪,難免不生事端。韓擒虎和皇子沒有太大交往,且在這次登基事件中,京城穩定他出了很大力。方天卓是個迂臣,絕對無條件支持大行皇帝的任何決定,即使這個決定被人篡改,他也不會懷疑也不敢懷疑。楊祥德是自己父親,但是跟自己關係冷淡,一直巴結太后,他背後就是太后,也不一定,他背後也可能是自己,父親一心只圖富貴,乃是見風使舵的小人。
只有高穎,只有高穎,排在首輔位置,不好把握,因為高貴嬪宇文冶不好把握,但是也不是全無辦法,男人的弱點往往是女人,哪怕他是道貌岸然的男人。尖尖的指甲刺進手心,也不覺得疼,楊紫欣咬著牙,「姑姑,你一定要養好身體,等著我。」面上狠戾。
就聽得外面裊羅道:「參見皇上,李娘娘。」
李美人的聲音,「皇后歇下了嗎?我想見皇后。」裊羅道:「皇后已經歇息了,娘娘如果見皇后,明日再來。」
宇文治脆生生的童音,「我是皇上,你想抗旨嗎?」
「奴婢不敢,但皇后確是歇息了。」
「治兒,放肆,姑姑,治兒年紀小,你不要見怪,我真有要事見皇后,姑姑,通融則個。」李群低聲下氣求道。
楊紫欣在裡間聽一會兒,這時候李群來無非是想為自己兒子找一個幫手,因為自己身份低微。正好,她不來找自己,說不定自己還要去找她。
想著,掀開簾子走出,「裊羅,不得無禮。」李群見楊紫欣,趕緊跪下行禮,「奴婢參見皇后。」
楊紫欣親熱攙起李群,「妹妹,治兒當了皇上,你就是太后,怎麼如此過謙,莫讓人看了笑話。以後啊,姐姐我還要向你行禮啊。」李群膝蓋一彎,又跪下,「皇后,您折殺奴婢了,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萬萬不敢亂了尊卑。」
楊紫欣笑了,挽著李群,拉著宇文治,「以後我們姐妹同心。」
李群並不起身,反而拉著宇文治跪下,「皇后,奴婢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皇后,只求皇后看在大行皇帝的面上,幫幫治兒,以後治兒就是您的嫡親兒子。」又拉著宇文治,「治兒,叫母后,以後皇后就是你嫡親的母后。」宇文治冷冷瞧著楊紫欣,並不吭聲,但是跪下了。
楊紫欣拉著李群,「妹妹,看你,又說胡話了,有你這個嫡親母親在,雖然我是治兒母后,但是也不能越過你,你放心。」
李群細眉攏著,眼含著淚,楚楚可憐,哀哀地凝視著楊紫欣,楊紫欣也瞧著李群,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清楚地看仔細李群的眉目,眉如遠山,一雙滴滴嬌,嬌滴滴的清水眼,挺翹的鼻樑,唇色淺粉,巴掌大的臉蛋,尖尖的下頜,如此熟悉,每天在銅鏡裡裡看慣的容顏。這就是自己啊。
再看看宇文治,雖然胖胖的,但是眉目之間,依稀留有宇文煊的影子,但是眼睛很像李群,也就是像自己,眼睛深深的,幽幽的,像一彎深潭,那樣一霎不霎看著自己。
心中一動,不再說些官面話,蹲下,「妹妹,你起來說話。」李群握著楊紫欣雙手,淚水滴在楊紫欣手上,「皇后,奴婢願意去伺候大行皇帝,來得時候,已經服了砒霜。奴婢只會妨礙治兒,您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母后,他也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兒子。治兒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您要幫他成為千古一帝,您能的。」
楊紫欣震住了,「傳太醫。」李群拉著楊紫欣,「沒有的。」五官沁出血絲來,但是臉上露出笑容,那是只有母親才有的笑容,拉著宇文治手放在楊紫欣手中,宇文治大哭,「娘,娘,你怎麼了?你流血了。」宇文治伸手去擦,可是血又沁出。
李群仰著臉,淒淒楚楚,就等著楊紫欣答應,楊紫欣閉閉眼,深呼吸,握著宇文治小手,鄭重道:「妹妹,你放心,從今以後治兒就是我兒子,我就是治兒的娘,我會護著治兒,幫著治兒,不讓任何人欺負他,不讓任何人控制他,我也不會。」
李群笑了,無比開心,令人心酸,斷斷續續道:「治兒,叫母后,叫母后,你要聽母后的話,這樣娘才安心。」
楊紫欣一把將宇文治摟在懷裡,溫暖的小身子緊緊貼在自己懷裡,多麼貼心的感覺,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宇文煊的話響起,紫欣,朕會還你一個兒子的,淚水沾到宇文治臉上,楊紫欣輕輕呢喃,「兒子,治兒,你是我的兒子。」宇文治被楊紫欣摟在懷裡,有母親的氣息,聽見溫柔的心跳聲,就如自己娘一樣,一下子就安心了,低低叫聲,「娘。」楊紫欣顫抖著嘴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群笑了,自己可以放心了,掙扎著爬起,「妹妹,你要去哪裡?」楊紫欣道。
李群笑道,「我不能在這裡,回秋棠院,皇后,我還要求您,把我葬在離皇上近一點地方,近一點就好,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見他。」李群目光癡癡的。
楊紫欣點點頭,這個女人比自己愛得更深,更苦,更卑微。
李群蹣跚離去,滿面笑容,無比開心,自己就要去陪皇上了,宇文煊,第一次在心裡這麼叫,以後天天都這麼叫,好幸福哦,可以離他近一些,只有自己陪著他。
宇文治哭喊著娘,拚命掙扎要去追,楊紫欣緊緊摟著他,「以後只有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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