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煊突然覺得帝王戴著的這個冕旒冠實在是好東西,冕旒就像是一道簾子,隔開了君臣。自己可以清楚看見各位臣下的表情乃至小動作,可是這道晶瑩的冕旒擋住了群臣的視線,他們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不管自己是不是認真聽,哪怕自己神遊四方,臉上表情呆滯,他們也看不見。
宇文煊甚至輕輕搖頭晃動著冕旒,冕旒輕微搖晃,宇文煊臉上露出笑意。
長史王伽出列,「皇上,外面議論紛紛,都在猜疑皇儲的人選,皇儲乃是國之根本。皇上,應該早定皇儲,穩定國基。」這個王伽,人不錯,就是太古板,動不動就上綱上線,把事情想的太嚴重,三十剛出頭的人像小老頭似地。
宇文煊轉向高穎,高穎永遠一副恭謹刻板的模樣,讓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高卿,你怎麼看?」高穎目光一閃,壓抑住心口想要贊成王伽的話語,「臣以為這是皇上的家事,聖心自有決斷。」宇文煊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角度,就知道高穎要這麼說,高穎在這些事上一向不肯發表自己真正看法,就會和稀泥,在表面抹呀抹。
「王卿,高卿認為這是朕的家事,你以為?」
「天子無私事,天子家事就是國事。」王伽毫不退讓,且言辭犀利。宇文煊臉沉下來,「王卿,你知道什麼叫妄議嗎?」張弛越眾而出,「皇上,王大人雖然言辭過激,但忠心可表。皇儲之事關乎國運,可從長計議。」
可是王伽卻不領情,猶自挺著,跟拴馬樁似地,「臣不知道什麼叫妄議?臣就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宇文煊騰地從龍椅上站起來,在金階上踱來踱去,靴子踱在金磚上,囊囊作響,他越踱越快,底下群臣都青白著臉,手心滲著汗,知道皇上這是大怒了。宇文煊咬著細白的牙,「王伽,你這是要做直臣啊,朕成全你。你——回家伺候老娘吧。」
王伽端端正正跪下,磕三個頭,把官帽擺放在地上,「臣替老娘謝謝皇上。」說完,甩甩衣袖,哈哈一笑,逕自走了。
「皇上,王伽雖出言無狀,但念在其一片忠心份上……」不等高穎說完,宇文煊就把高穎打斷了,「說到皇儲,朕還真有話要對眾卿說。」宇文煊走下,彎腰撿起王伽的官帽,「大好的烏紗,卻有人嫌沉。」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舒適安閒,好像剛剛的事情沒有發生。
宇文煊自袖中掏出一個扁方形木盒,「朕,」說到這兒,停了一下,見群臣都眼巴巴地瞅著自己手中的木盒,眼光中帶著好奇,期待,緊張,焦慮,各色 情緒都有,宇文煊轉動著木盒,若有所思,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木盒打轉,「朕駕崩之後,眾卿在朝堂之上,眾目之下,打開決匣,宣讀新皇繼位詔書。」
殿上很安靜,突然一下子的靜寂,宇文煊好像聽見殿外秋蟲的啾啾聲,群臣都驚呆了,高穎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跪下,「皇上,龍體安康,定能長命百歲。」張弛緊接著跪下來,群臣都跪下來,嗡嗡地說著吉祥話,奉承話。宇文煊嘴角吊起來,眼裡都是譏諷,從群臣面前悄然走過,下擺帶起一陣風,拂過群臣的臉龐。
宇文煊坐回龍椅,目視下面烏鴉鴉跪著的群臣,孤獨落寞,這些人裡面,誰是真心關心自己的。沉聲道:「都起來吧,朕的身體自己知道,你們不是變著法兒打聽刺探朕的病嗎?從太醫院打聽,偷看太醫的藥方,收買熬藥的太監宮女,甚至偷藥渣。今天,朕坦蕩蕩告訴你們,怎麼還藏著掖著。就怕新皇登位,失了自個的榮華,要及早巴結嗎?」
群臣伏在地上,秋季地上冰涼,涼氣順著膝蓋上爬,浸透全身,可是所有人鬢邊都是汗。宇文煊低沉暗啞的聲音就像天際的滾雷,隆隆從眾人頭頂轟過,在眾人耳邊炸響,炸的眾人心兒肝兒一陣亂顫,那些心裡有鬼的,就像光腳在刀尖陣上跳舞,被扎的一個個透亮的洞,呼吸噴在地上,明晃得地上漬出一層水霧。
「朕不誅你們,朕誅心。摸摸你們自個的心窩,你們配為人臣嗎?」宇文煊說得急了,一陣猛咳,又出血了。
高穎聽著這些雷霆之語,字字錐心。自己雖然不至於下作至此,但是一直明哲保身,還一直自詡為潔身自愛,恭謹克勤。
跪爬出列,「臣,死罪,懇請皇上稍息雷霆之怒,保重龍體。」宇文煊猛烈喘息,平息半晌,抑住拚命上湧的血氣,那些鮮血似乎要噴湧而出,躁動著,不安著,像是蟄伏著妖魔,將要脫禁而出。
宇文煊聲音平靜虛弱,透出刻骨的悲涼,「都起來吧,是朕過了。」群臣戰戰兢兢起來,宇文煊目光一一掃過,誰都覺得皇上的目光冰冷的射在自己臉上,像刀子,似錐子。 「如果誰不遵決匣之旨,誰就是亂臣賊子,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最後這幾個字從宇文煊牙齒縫中擠出,帶著絲絲涼氣,在大殿中迴響,漸漸消散,「天下人人得而誅之,誅之,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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