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省涯拎著山上的一些野味草藥，帶給母親。他敲敲門，喬媽沙啞著嗓子叫道：「誰啊？小少爺麼。」一邊叫著一邊過來開門，見是方省涯，臉上菊花開的燦爛無比，「小少爺，剛剛有兩個人過來**，關起門談了很長時間。」
方省涯自然知道是誰，駐足，看見院子裡那棵老棗樹，那是自己出生時，父親方冠刃親手栽下的，「棗」和「早」諧音，意指早早登龍門。父親胸懷大志，可是一直鬱鬱不得志，遇到楊堅，引為知己，可是楊堅志在上位，父親覺察後遂請辭，可是依然被腰斬於西市。
方省涯收回目光歎息道：「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喬媽怔怔的看著小少爺，方省涯對著喬媽笑道：「喬媽，你要照顧好老夫人。」喬媽點點頭。
一進正堂，方老夫人就厲聲喝道：「不孝子，跪下。」方省涯端端正正跪下，方老夫人站起，懷裡居然抱著方冠刃的靈位。喬媽連忙過來扶住她，「小姐，您這是作甚啊？」方老夫人一甩手，「閃開。」把喬媽推開，自己一個趔趄也險些摔倒，方省涯爬起想去扶住母親，剛一動，方老夫人大喝道：「跪下。」方省涯只好跪下，著急道：「娘，您不要氣壞身子，如果兒子有錯，您儘管責罰，千萬不要動氣。」
方老夫人拄著枴杖顫巍巍走到方省涯面前，喬媽在旁邊虛扶著。其實方老夫人並不老，也就四十左右，但一頭的銀髮，臉頰消瘦，臉上線條都微微下拉，這是悲苦相。方老夫人噓噓喘著氣，「老身哪敢責罰您啊？」
方省涯悲叫道：「娘！」連連磕頭，方老夫人把腳墊到方省涯頭下，冷笑道：「您這是給誰磕頭啊？老方家可受不起啊。」方省涯心中悲苦，以膝當步，抱住方老夫人腿，「娘，您這是逼兒子死啊。」方老夫人淚流滿面，悲憤道：「逼你死，你這是逼老身死啊。我問你，你姓方嗎？方冠刃是你父親嗎？」方省涯不能言，唯有磕頭。方老夫人撲通一聲跪倒，喬媽和方省涯皆大驚，喬媽拉不起方老夫人，也跪下。方老夫人聲音激烈，「你抬頭看著你父親靈位，捫心自問，你配為人子嗎？」方省涯大慟道：「娘，您別說了，兒子答應，兒子什麼都答應。您快起來，喬媽，快扶老夫人起來。」
喬媽和方省涯連扶帶抱把方老夫人安置在椅子上，方老夫人喉頭嘎嘎作響，眼睛上翻，口中更是出氣多，入氣少。方省涯一邊撫著方老夫人後背，給她順氣，一邊大喝身邊嚇呆的喬媽，「發什麼呆，快去弄杯參茶來。」一杯參茶下去，方老夫人才慢慢緩過氣來，醒過來的方老夫人摟住方省涯痛哭道：「兒啊，是娘對不起你啊。」方省涯跪伏在母親腿上，「娘，您千萬不要這麼說，之前是兒子不對。兒子是捨不得娘親，娘歲數一年一年大了，身體又不好，兒子實在是放心不下。」方老夫人撫著方省涯頭道：「你放心，娘自個身子自個知道，娘還有喬媽照顧。」喬媽在旁邊點點頭，憨笑道：「小少爺放心，小姐有我照顧。」方省涯看著喬媽漏風的嘴，唯有苦笑。
方天卓和方起道父子兩等在城外，夕陽把兩人兩騎的影子拖得很長，大黃馬和雜色馬安靜地吃著地上枯草。方起道用心的擦拭著刀，刀其實雪亮的，一塵不染。方天卓有些心浮氣躁，不停朝城門張望。方起道頭也不抬道：「爹，不用擔心，他一定會來。」方天卓點點頭道：「我知道，就是有些著急，關心則亂啊。」
遠遠地，方省涯騎著馬過來了。方天卓帶著馬上前迎兩步，欣喜道：「世侄，你終於來了。」方省涯點點頭道：「走吧。」
方天卓跟在方省涯身邊，幾度欲言又止，方省涯勒住馬目視方天卓，方天卓有些心虛，垂下眼睛。方省涯也移開眼睛，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夕陽，太陽半個臉已經隱入山下，遠山呈現一種暗綠色，天空是藍灰色。半晌道：「方太傅，你不必介懷。這都是命，你我都掙不過命。」
說完，一馬當先，方省涯的黑馬揚起四蹄向前奔跑。風吹動方省涯的頭髮，鼓起他的衣袍，這時的方省涯就像謫仙一樣，飄逸出塵。前面的路很長，但是條不歸路，從今天起，方省涯就放棄過去的方省涯，放棄信仰，放棄精神，放棄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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