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眼見著天賜在她面前倒下來,嚇的她傻傻地,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
剛巧東富過來看見了,驚喊了一聲,「少爺,天少爺,你怎麼啦?」
廳裡的人都聽見了東富的叫喊聲,全都跑出來。歐陽泰逸著急地招呼大家拽起天賜,大傢伙正要往起拽天賜,固默言喊了一聲,「先別動。」
天貴和東富一些人就都愣住了,看著固默言。固默言蹲下來,握住天賜的脈搏。
陳國仁就說,「默言是醫生。」
過了一會兒後,固默言說,「不要緊的,是風寒。我來時身上帶著點西藥,西藥快,吃下去睡一覺明天就會好起來的。把他抬到床上去,多蓋一些棉被。」
東富趕緊把天賜放到天貴的背上,天貴背著天賜到了親廳邊上的暖閣裡,放到床上後,蓋好被子,隨後跟過來的固默言給天賜服下了他的西藥。
固默言問道,「這位小侄練過功夫的,是不是?」
歐陽泰逸說,「是的,從小就練的。有什麼問題嗎?」
固默言又問道,「以前得過肺炎吧。」
歐陽泰逸一驚,之後趕緊說,「是的,四年前有過一次,很嚴重的肺炎。」
固默言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可能是上次沒有完全的好,遺留了點,好在有好功夫護身,這次也不會有大礙的。不過,還是根治了穩妥。不然的話,以後還會犯,再犯,就怕是要厲害些了。」
芙蓉著急地說,「那先生能夠留下來給小兒看病嗎?」
其實,在他們一陣寒暄之後,歐陽泰逸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他們二人在年根兒裡來到這裡,不會是簡單的來看他一眼的。他在前一段就聽說當今政府裡正在緝拿一批反對分子,陳國仁和固默言想必就是其中的兩個。
陳國仁接過來話說,「嫂夫人,你先等一等,容我和歐陽兄說一聲。」然後就拉著歐陽泰逸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歐陽兄,不瞞你說,這次來就是準備給你找麻煩來了。當然如果你不同意,國仁絕不會怪你的。」
歐陽泰逸就說,「你們要在我這裡住上一陣子是吧?」
陳國仁笑起來,「不愧是歐陽兄,見我一來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只有默言一個人,我要到別處去,倆人在一處風險太大了。」
歐陽泰逸握住陳國仁的手說,「你還是這樣的瞭解我,這麼多年沒有見我,你依然這麼的信任我。你放心,讓他住在我這裡,無論多長時間都沒有問題的。」
陳國仁使勁地握著歐陽泰逸的手,「謝謝歐陽兄。」
當人們手忙腳亂地招呼著天賜的時候,就都忘記了站在一邊呆愣的雪娘,眾人齊刷刷地一起去了暖閣後,雪娘還在親廳門口站著。芸兒見雪娘又有點癡怔,心中就又害怕起來了,別是又會是去年那樣子,若是那樣,就是再去水月庵也不管用了。她著急地喊了叫了一聲,「小姐。」
芸兒的一聲喊,讓雪娘的身體抖索了一下,這一下同樣也嚇壞了芸兒。「小姐,你沒事吧?你別嚇唬芸兒好不好?」芸兒想哭又不敢哭。
雪娘看看芸兒,眼睛裡慢慢有了神采,漸漸地有了一絲感覺,接著輕輕笑了一笑,說道,「我還以為哥哥不喜歡我了呢?」
芸兒就說,「天少爺怎麼會不喜歡小姐呢,小姐每天心裡就瞎想。少爺早就說過,他只疼愛小姐一個人的,少爺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小姐這樣不相信少爺,少爺會難過的。」
雪娘長長出了一口氣,語氣輕柔地說,「是呀,我不會再瞎想了。芸兒,我們去看哥哥去。」
看見走過來的雪娘,歐陽泰逸和芙蓉才想起來天賜這一昏倒,雪娘一定是驚嚇住了,所以趕緊地上前,芙蓉拉住雪娘的手,急急地問道,「雪兒,你沒事吧?」
「娘,女兒沒事,哥哥好些了嗎?」
歐陽泰逸就說,「你剛剛只是受了風寒,已經吃過藥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雪娘輕輕舒了口氣,「哥哥沒事就好了。」
芙蓉也說,「哥哥沒事,你別擔著心。」
雪娘的目光此時看見了固默言,感覺到他是那麼的神奇,他說話的聲音也是那麼的好聽,他和哥哥一般,也是那樣的英俊偉岸,一身和哥哥一樣的月白色長衫,越發顯得他如天上來的仙客。
固默言也剛好看見雪娘看他,就微微一笑,點了下頭,然後背過臉去和陳國仁說話。
由於天賜的事情,大家也就沒有多少心情繼續吃下去了,其實一開始就沒有多少心情了。芙蓉的哥哥嫂嫂要回去了,孩子們想留下來,可是馬上就是大年夜,不得已,還是跟著回去了。
在天賜昏倒前,劉孝塵因為藥堂上又突然來了病人,就急匆匆地和班玲回去了。本想著在這裡見天賜一面的,可是,天賜遲遲沒有露面,班玲走的時候失望的眼神映進了雪娘的眼裡。
一家人轉回園裡來就進了天賜躺下的暖閣裡,摸下天賜的鼻息,呼吸像是順暢了不少,大家的心也就放下來了。
歐陽泰逸說,「東富,你留下來,還有四兒,在這裡照顧天賜,其餘人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其他下人就都出去做事情了。
歐陽泰逸就又吩咐道,「祥叔,你和貴兒安排明天的事宜。還有,今年的舞獅和秧歌游會提前到初一開始,所有的費用我們歐陽家一家單出,一直到正月十五那天。十六開始後的戲會還照去年的樣子,只是戲班要再請一個,兩班輪流唱,包銀不減。」
歐陽泰逸的安排所有人都知道是為了什麼,也都不說話。林祥和天貴應了一聲就下去了。歐陽泰逸又看了一眼天賜就出去了,因為陳國仁和固默言還在書房等著呢。
歐陽泰逸出去後,芙蓉坐在床邊,雪娘就說,「娘,你回去歇一會兒吧,哥哥這裡有我就行了。」
東富也說,「夫人,累了好些時辰了,您就回去吧,我們在這裡照顧著少爺。」
芙蓉葉的確是累了,畢竟老了,年歲不饒人了。「好吧,那我先回去歇一會兒,有什麼事情趕緊地老報,知道嗎?」
「知道了。」
芙蓉出去後,雪娘就說,「東富哥,四兒,你們先去吃飯吧,我知道你們還沒有吃飯呢。吃了飯再來吧。」
東富趕緊說,「我們幾個已經提前吃過了,倒是小姐您,怕是沒有好好吃,還是再去吃一點吧。」
四兒也說,「是的,小姐,少爺這裡有我和東富哥就行了。」
雪娘看著天賜呢喃地說,「不,我要看見哥哥醒過來。你們去吧。」
芸兒就示意東富和四兒出去,東富就和四兒慢慢退出了暖閣。
雪娘看著手中的樹雕,又傷心難過起來,哥哥就是為了給她做這個才會生病的,上次也是為了她才會得了那麼重的病,哥哥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可是她馬上就要被父親嫁出去了,再也不可能得到哥哥時時刻刻的呵護和疼愛了。想著想著,淚水就流了出來。
芸兒見雪娘流淚,趕緊說,「小姐,你別擔心,少爺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剛才那個會看病的先生不是說了嗎?吃了藥,睡上一覺就好了。」
雪娘就說,「芸兒,今天一過,爹爹要把我嫁出去了,我就不能再看見哥哥了。」
芸兒一聽,也是的,那自己豈不是也要看不見……芸兒沒再說話,淚水也默默流下來。
雪娘沒有聽見雲兒的回應,卻聽見了一聲聲輕微壓抑的抽泣聲,她抬起頭,見芸兒哭著,就問道,「芸兒,你哭什麼?」
芸兒哽咽著說,「小姐哭,芸兒當然也要跟著哭了。」
雪娘撲哧一聲笑起來,嗔怒道,「死丫頭,這也要跟呀。」
見雪娘笑了,芸兒也就笑了。一會兒後,雪娘說,「芸兒你去我房裡把我的那件披風拿過來。」芸兒就出去了。
「哥哥,你為了給我做這個禮物都病了,我該給哥哥什麼呢?東西是什麼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心意要和哥哥一樣才好,才對得起哥哥,對不對?哥哥,我去去就回來。」
雪娘出了暖閣,走下迴廊,站在梅花樹下。一夜的雪花鋪地,滿樹的晶瑩剔透,這樣的世界,讓人的心清清靜靜地。
樟園裡,滿地的雪,厚厚的。
父親說過,樟樹不喜歡和別的樹種在一起。看來真如父親所說,當時能夠讓小奴活著,是因為哥哥的真誠,看著哥哥一心為妹妹祈求生命而不顧自己的生死的哥哥而感動才給小奴這短暫的生命的,就是這樣的吧,不然,活的好好的小奴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就死了呢?
雪娘走到老樟樹跟前,仰起頭,「樟樹爺爺,小奴剛才在心裡想的是對的嗎?是因為感動於哥哥才給小奴生命的,是不是?謝謝你,能夠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上天給了我生命,又給了我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我真的很滿足了。謝謝你,樟樹爺爺,我再次祈求你庇佑我的家人,給我的父親和母親好好的身體,給我的哥哥多多的快樂和幸福。」雪娘給老樟樹跪下來,鄭重而真誠地磕了頭。
雪娘現在想,也許是自己太過偏愛這棵小奴了,才使它承載不了,選擇了離開。
小奴的肢體已經不在了,在種小奴的地方堆起一個小小的包,雪娘知道這是小奴的墳塋了,是哥哥給做的。看著小小的墳塋,雪娘的淚水止不住的又掉下來,這個象徵著自己生命的梅花就在這個小小的墳塋裡,是哥哥給埋葬在這裡的,有哥哥的體溫和愛在這裡,一點也不孤獨,不淒涼,如果真正的自己需要埋葬的時候是哥哥親手埋葬的,死去的自己也能感受到幸福的。
在樟園裡呆了一會兒,雪娘就又回到暖閣,天賜還沒有醒來。見天賜的呼吸越來越均勻,臉色漸漸恢復過來,雪娘的心放了下來。她再次出了暖閣,走下迴廊,站在梅花樹下,滿眼的梅花、滿目的白雪,雪娘輕吟著:梅花問雪而來,與春同歲而驕,梅花三弄而情,與君同醉而世……」
「還在思戀那棵樹嗎?」身後響起來固默言那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