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兒問,「小姐,要和師太說回家的事嗎?」
雪娘沉吟了下,說,「不用了,什麼時候回去,師太自會說的,我們安心呆著就是了。」
芸兒嘟囔了一聲,「是。」
見芸兒的聲音不爽利,雪娘嗔怒地說,「你這丫頭,既然那麼想回去,看來是不想呆在我身邊了,那明個兒自己先回去吧,等爹娘來接我的時候,我就讓爹娘把你嫁出去,省的你一天到晚心不安,神不靜的。」
芸兒一聽,趕緊跪下來,「小姐,芸兒錯了,芸兒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說回家的事情了,小姐什麼時候回去,芸兒就什麼時候回去,求小姐千萬別把芸兒嫁出去。」
雪娘臉子終究沒有繃住,笑了起來。
見雪娘笑起來,芸兒才知道雪娘在開她玩笑,沒等雪娘讓她站起來,她就自己站了起來,嘟著嘴說道,「小姐又在耍弄芸兒,芸兒傷心死了,明明是小姐自己想家想回去的,芸兒不過是替小姐周詳一下,反過來,倒被小姐訓罵一頓。」
雪娘上前握住芸兒的手,拉她坐下來,說道,「傻芸兒,是你笨嘛,你怎麼就不想想,小姐我平時是這樣對你的嘛?我還傷心呢?跟你像姐妹一樣處著,你到頭來卻聽不出來我的心思,倒被你埋怨一番。」
芸兒嘟著嘴說,「芸兒哪兒笨了,是小姐你,剛才演的太像了嘛,芸兒還以為小姐真的生氣了。」
雪娘笑了,「好啦好啦,小姐也向你認錯,以後演的假一點,好讓笨芸兒能夠分辨的清楚一些。」
「小姐,又說芸兒笨呀。」
雪娘舉起手來,趕緊說,「芸兒不笨,是小姐笨。」
倆人一起笑起來。
玩耍了一會子,雪娘又開始一天中的晚課了,先是彈琴,而後唸經坐禪,其後就去庵中的藏經閣,瀏覽經書。從藏經閣出來後,已是晚霞垂掛天邊,她仰頭看了會兒,吩咐芸兒去廚房,說自己晚飯不吃了,要停食三頓,跟隨靜儀師太齋戒一日。
此時庵中大多數香客已經離去,個別的香客也已經去往餐廳等候晚飯了,雪娘一個人散著步,不知覺,來到靜修禪房前。
雪娘想到那宛公子,不知道倆人是否見過面了。她走了幾步上前,正要說話,聽見裡面有哭聲。
細聽之下,是靜修師太的聲音,雪娘驚怔了,怎麼會?靜修師太怎麼會哭泣?雪娘的記憶中靜修師太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就連微笑也是輕輕淡淡的,有,又似無一般,在她面前,你的心永遠都是安靜的,雪娘一直在羨慕靜修這種神態和內心。
「婉兒,你一直都沒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是怕姨娘去找他嗎?」
「不會啦,已經過去了二十七年,再去找,毫無意義了,如今,孩子這麼大了,看到他一表人才,性情穩妥內斂,姨娘也覺得當初留下他是對的。一個人,不能白來這世上,總要留下點什麼。」
「婉兒,姨娘一直撐到現在,是因為當初答應你娘,我那苦命的姐姐照顧你,不然,也早走了。現在,姨娘老了,顧念不上你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得空的時候,回去看看,沒有誰規定出家人就不能回去見親人的。婉玉她們也想你呢。」
「姨娘,婉兒知道了,至於孩子的事情,等到婉兒離世的時候,自會告訴他,讓他認祖歸宗。」
「那姨娘就放心了。」
雪娘知道偷聽是不對的,但腳步就是不聽話,挪不開,所以,直到房門打開,雪娘仍舊站在門前。
看見雪娘,靜修一下子驚怔了,她不知道雪娘是否聽見了她和姨娘的對話,多年來的雲淡風輕此時蕩然無存,緊張慌亂地問了一句,「雪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雪娘知道,不能讓靜修知道自己早已經來了,偷聽已經是錯了,若是再讓她失去平靜,就是錯上加錯了,於是,她穩住心神,輕輕一笑,說道,「雪兒剛來,不知道師太有客人,對不起,打擾您了。」
站在靜修身後的一位老夫人,見了雪娘,眉眼儘是驚喜,不由地說,「真是個仙人兒,婉兒啊,這是哪家的姑娘啊?」
見雪娘沒有驚慌,淡然自定,靜修的心安穩下來,回答了姨娘,「這是水月鎮上天波雲家的小姐,叫雪娘。」
老夫人一聽,更是喜出望外般的合不攏嘴,她走到雪娘跟前,伸出手,想拉雪娘的手,卻又停住了,高興地說,「都說天波雲家的小姐那是天上的仙人兒,老身今天得見,真是福分那。姑娘,多大啦?」
雪娘俯身行了一禮,輕輕一笑,「十六歲了。」
老夫人回臉看了下靜修,說,「婉兒,真是好孩子,若是能……」
「姨娘,該去用飯了,不然飯菜涼了。」
「好,先去吃飯。姑娘,一起去吧。」
「雪兒今兒跟著靜儀師太齋戒呢。」
老夫人又高興地說,「真是個好孩子,都說天波雲家的小姐是個仙人兒,可沒有誰知道更是個懂事得體的好孩子。不知道將來哪一家有福氣了。那好,老身去了。得空,在來和姑娘說話。」
「老夫人走好。」
靜修走過的時候,伸手在雪娘肩上握了下,眉眼又是那般清淡如風,雪娘知道自己做對了。
跟在她們身後出了靜修的院子,雪娘再一次來到後院銀杏樹下,對著銀杏樹說,「雪娘錯了,雪娘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雪娘會懲戒自己,從明天開始,雪娘抄寫《金剛經》一直到雪娘離開水月庵。」
「小姐,小姐,」芸兒在找她了。
雪娘趕緊出了院子。
「小姐,你怎麼又跑來這裡了,這裡風大,看著涼了。」
雪娘笑笑說,「沒事。」
芸兒頓了頓,笑嘻嘻地說,「是來找銀杏樹說悄悄話了吧?」
雪娘伸手戳了下芸兒的頭,嗔怒地說,「鬼丫頭,什麼也瞞不了你。」
芸兒哎呀了一聲,就說,「等等小姐,我也去說一句。」說著就跑進去,對著銀杏樹,雙手合十,念叨起來,「銀杏樹,芸兒也說說,芸兒想老爺夫人,還想倆位少爺,芸兒請求您,把芸兒的想念帶給他們,也請您保佑老爺夫人少爺身體健康!」
見芸兒如此,雪娘笑了。芸兒出來後,雪娘悠悠自語道,「來到水月庵已經十天了,也不知道哥哥的病好了沒有?」
芸兒就說,「一定好啦,少爺是練武的身子,吃幾服藥一準兒就好啦,說不定,過幾天就會來接小姐回家呢。」
雪娘突然說了一句,「哥哥會想我嗎?」
芸兒說,「會的,少爺就是不想別人,也會想小姐的。他為了小姐,什麼都願意做的。」
雪娘沒說話。
芸兒卻又哀歎了一聲,雪娘怔了下,問道,「你怎麼啦,好端端的,歎息什麼?」
芸兒就說,「要是少爺是別家的少爺就好了。」
雪娘一聽,生氣地說,「死丫頭,胡說什麼?」
芸兒委屈地說,「芸兒的意思是,少爺這麼好,若是別家的少爺,就能和小姐成親了,這樣,小姐就會幸福快樂了。」
芸兒的話又勾起了雪娘的心事,不由地情緒又黯淡下去了。芸兒說的沒錯,哥哥要是別家的少爺……可是,要是別家的少爺,自己又怎麼能知道他好不好?看來,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給了你這一面,就不會有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