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琳奶娘臨走前的一天晚上,她緊緊的抱著小蓬蒿,在她耳邊一遍一遍的說著,
「小蒿,我要走了。以後,你一個在這個府裡,你一定答應我,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的娘不在了,可你的爹一定會找到你的。你一定要記住我教給你的那些字。那是我們族人的文字。有一天,你爹找到了你,你一定要告訴你爹,你娘她是一個偉大的女子,她沒有給你爹,也沒有給我們的族人丟臉。她為了保住她的貞節,她硬是用匕首劃花了一張臉。生下你以後,她本想能把你養大,可是,她不能做這些人的奴隸,為了你爹,她不能。她死了,臨走的時候,她把你交給了我,她要我把你帶大,讓我帶著你找到你爹。可是,我不行了。孩子,好孩子,你一定要記住,我走了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一定要活著。你爹一定會找到你的。孩子,給,這是你娘給你留下的信物,以後,你爹一看見它,就會明白你是他的女兒的。還有,我在後院的竹林的假山的山洞裡放了一個包裹,裡面有藥水,有方子,你看了,你明白了。記住,孩子,一定要聽話,一定要活下去。」
雅琳奶娘走之前的那一夜,雅琳奶娘一遍遍的說著這些話,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告訴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到她爹找到她的那一天。雅琳奶娘還親手把娘留給她的那條晶瑩發光的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當然,那條鏈子,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所有。一個女奴戴著它,不是找事嗎?聰明的雅琳奶娘早就把項鏈用破舊的頭繩纏好。不知道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蓬蒿脖子裡戴的是什麼。
她就是用雅琳奶娘放在山洞裡的藥方塗抹臉上,才把一張如花兒般的臉弄成這樣一張醜陋生斑的樣子。可是,那一張臉,在這之後的四年裡,一天比一天美麗,她總是在鏡子裡看到,就會心驚肉跳。唯恐這美麗的臉會給她帶來什麼災難。
一個女奴,連明天是否會活著都不知道。美麗,對於她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只能讓她淪為主人的玩物,她要不想落到悲慘的下場,就只有弄丑自己的這一張臉。天天窩在繡奴房裡,日日夜夜的刺繡,就這樣活下去,一直活到找到爹娘的那一天。
還有找到妹妹。
是的,她還有一個妹妹。
也就在那天晚上,雅琳奶娘臨走的那天晚上,才給她說出的這一個秘密。當年,娘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就死了。兩個孩子被雅琳奶娘帶著。
大的就是她蓬蒿,她脖子裡掛著的項鏈就是娘留給她的信物。小的就是蓬蒿的妹妹。當年因為太過匆忙,並沒有給妹妹留下什麼信物。可是,妹妹有一個胎記,那就是左耳上有一粒紅色淚記。
「孩子,有機會,你一定要找到妹妹。就是找不到,到你找到爹的那一天,你一定要讓你爹找到你妹妹。記住,孩子。她左耳有一粒紅色淚記。」
「一粒紅色淚記?」
蓬蒿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花舞的左耳朵,那上面,天啊,真的有一粒紅色淚記。
這個少夫人,她真的是自己丟失多年的親妹妹嗎?
是的,不會錯,怎麼會錯呢?
這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這一粒如血的淚記。是的,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可是,雅琳奶媽也說過,妹妹的額頭上還有一個血色海棠花印,此時看起來,這個少夫人額頭只有一片淡淡的紅,卻沒有花印,蓬蒿不知道,花舞的海棠花印,此時被江醫師易容過了,已經看不清了。
蓬蒿呆呆的看著和她長的同樣的一張臉的花舞。
「看你這個奴才,作什麼這樣看著我嫂嫂的臉!」
粟柳兒好笑的看著這個叫蓬蒿的繡奴。這奴才怕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嫂嫂這般美麗的人兒吧。
「哦。」
蓬蒿回過神來,是的,她這是怎麼了。
就是眼前的這位少夫人是她的妹妹,她能認嗎?就是她想認,這位少夫人會認她嗎?她只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奴隸罷了。
「哦,小的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像少夫人這樣美麗的人兒。」
蓬蒿掩飾的笑了,躬身走過去,
「少夫人,來,讓小的給你量身子,作衣裳。小的保管作的衣裳,讓你穿上最合適。」
「好了,你這丫頭的手藝,我們信的過。來,嫂子,讓她給你量一下。」
花舞被動的站起來,讓蓬蒿給她量身子。
她倒不是對衣裳感興趣,她是對這個繡奴感興趣。可是,粟柳兒和一班子丫頭在身邊,她倒不好意思問東問西的。只是覺得心裡對這個繡奴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
「柳兒小姐,老夫人叫您呢?」
枝子的頭露出在門前。
「好吧,嫂子,我先回一下。」
粟柳兒站起來,
「你這丫頭,細心給我嫂子量,盡心的做著便是。」
粟柳兒對蓬蒿說了一聲,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對枝子說,
「枝子總管,你隨我去前院吧。大夫人也找你有事呢?順便來的時候,再把我那塊精布給嫂子帶過來。」
房間裡只剩下花舞和兩個小丫頭。
「你們下去吧。」
花舞對兩個小丫頭說,
「去給我把寢室收拾一下,一會我要歇著了。」
「這裡有我在,你們放心便是。」
蓬蒿對兩名小丫頭說。她也很想和少夫人單獨相處,有很多話,她不找個機會問一下,也許這一生也沒有機會了。畢竟貴族和奴隸是隔著幾座大山呢?
「少夫人?」
「坐下吧。」
「我?」
「我知道你有話要說。說吧。」
「你知道?」
蓬蒿驚奇的看著一臉平靜的花舞。
「是的,你一進來,我就覺得我們中間要發生一些什麼,只是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你說吧。你想對我說什麼。不要看我眼睛瞎了,我什麼都心裡明白著呢?」
「你眼瞎了,誰?」
枝子答應一聲,跟在粟柳兒身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