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發生的那點破事,那些齷齪的畫面哪怕只是一不小心閃現過腦海都能讓我渾身燃燒,失去理智。我衝上去狠狠撞開了他,男人猝不及防地往後退。隨後一拳已經打在他小腹上。他吃疼繼續後退,最後我順勢將他摁在牆上,用膝蓋猛踢起來。這會護士進來了,開始大喊大叫。接著又是其他病房的人來勸架。
一個力大如牛的中年大漢將我死死鎖住了,這才被迫停手。我當時就在想,兄台你哪位啊?你他媽這麼健壯這麼生龍活虎還住院幹什麼啊?回頭一看我算是明白了,原來是易止水的私人保鏢,長得活像《大力水手》裡的那個反派胖子。
他將我狠狠丟在地上,接著開始揍我。
直至後來越來越多人進來勸架,我才撿回一條命。易止水整理了下西裝,氣急敗壞地吼道,「青萱,你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瘋子背叛我?你當初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們只是同學?都是在撒謊麼?」
青萱笑了,笑得眼淚都滴出來,她是真開心了,「是啊,我就是為了這個瘋子背叛你。我早膩你了。快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剛說什麼?你叫我滾!?簡直是笑話!你別忘了,是誰讓你母親活那麼長時間。是誰讓你現在還能好好呆在醫院,別不知好歹!你現在收回剛才的話,我全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否則接下來的骨髓移植手術我不會再管了,你就等死吧……」
然而,恐嚇對女孩沒有絲毫用處。
「易止水,你還是快回家陪老婆吧。她是醜了點,但花了那麼多錢養你也算夠意思了。我這做二奶的都於心不忍了……」
「你、你……」男人氣急敗壞了。
「這些年裡我們也算互不虧欠了。現在漂亮的高中生那麼多,你別來纏我了。」青萱繼續刺激著,「這麼多人看熱鬧,還想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易止水,這可不是你向來的作風呀?」
「好!很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婊子。咱們走著瞧!」易止水已經憤怒得渾身戰慄了。他咬著牙,深吸了口氣,保持著紳士姿態擠出了圍觀人群,揚長而去。
待到一切平息後,每個圍觀群眾才帶著八卦者的滿意神態離開了。而我靜靜搬回椅子坐在青萱身邊。低頭一言不發,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樁。
「小離。」
「……」
「喂,怎麼不理我了?」
「青萱你腦子進水了還是給車門擠了啊!你幹嘛要去激怒他啊!我剛沒忍住打他了是我不好,我手賤,讓他保鏢揍回來就是。你就非得跟我一樣蠢?你現在不能沒有他,你要好好治病。如今白血病不是什麼絕症,可以治好的你明不明白啊……」我吼了起來,眼淚都快氣出來了。
她趕忙抬手過來擦,我偏頭躲開。
她皺下眉,又將手靜靜伸過來,這才觸到我的臉。「……顧小離你知道嗎,我以前覺得『尊嚴』是個很虛無縹緲的東西。起初察覺母親患上白血病時我才十五歲,那時我也天真地想過要靠自己的雙手。可這兩年裡,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還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那時我才知道這雙手掙來的錢遠遠不夠,它微不足道得像是不存在。而有那樣一條捷徑,我只需要解開紐扣脫掉衣服,我只需要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母親就能住上好的病房,用上好的醫療設備,能活更久、更久。而我也可以用上好的,穿上好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上學,考試。你知道這個決定我掙扎了多久嗎?」
我不言語。
「答案是,完全沒有猶豫。當年易止水在一家奶茶店找上我,委婉地告訴我有這樣一條路可以選時,我立馬脫掉工作服跟著他的車離開了。真的,我甚至沒試過要在內心掙扎一下,哪怕一下都沒有。我不是個好女孩對不對?我也一點都不堅強,選擇了弱者的生存方法。也是自那天起我才明白自己喪失了一切,現在你還想知道那只候鳥刺青的秘密嗎?其實結局不過是它的翅膀早已折斷,永遠回不去了,它死在了那個雨水粘稠的夜晚,死在了那間五星賓館的白色大床上……」
青萱收回手,憂傷地笑了,「可是真奇怪呢,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意識到尊嚴的重要。因為你,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必須收回這些丟棄了很多年的東西,哪怕它依舊一文不值。只是現在,你還愛我嗎?顧小離,你還能像以前那樣輕易地說出,你愛我嗎……」
「……」
「果然,回答不出吧。」她歪著頭,疲倦地合上眼。而其實我不說話只是因為悲傷已經堵住了喉嚨。我討厭以哽咽的狀態說出任何一個字眼,那種無力的脆弱叫人羞恥。
「……別傻了,你可是生命力最頑強的賣花女啊。說些喪氣話幹什麼。」我強打起精神,伸過手輕輕摟起她的身體,有記憶中熟悉的淡淡髮香,更多的卻是不堪的嗆鼻藥水味。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抱住的不再是一副軀殼,更像一株芬芳美麗的植物,然而這個狀態不會太久了,失去了季節的庇護它正逐漸走向腐朽。
那麼,我該怎麼辦?
我很少會去想其他事情了。
每天的時間一半呆在學校,一半呆在醫院。常常會敷衍地拿出一張試卷在青萱的病房裡看看,偶爾請教她幾個題目,證明自己有全力以赴地迎接高考。但大部分時間都不過是干陪著她,看著她嘔吐、呻吟、常常不自覺就將鼻血滴落在潔白床單上。然後看著她蹙眉睡著,再為她關燈,又是難熬而寂寞的一整夜。
哪怕此刻她就在我身邊,依舊會覺得孤單寂寞。
然後每天一早起來,為她倒水,給她送藥,幫她收拾枕頭邊大把大把掉落的黑色髮絲。並看著她乾涸紅腫的眼睛告訴她,今天還好,只掉了一點點。
而她像個小孩一樣害怕,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