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離,你現在還愛蘇冉沫麼?」突然她說話了,第一個問題就直指咽喉。
「看,今天有星星耶,還有UFO耶……」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可不可以不回答。」
「不行。」
我沉沉歎了口氣,「如果你真的要聽,理由會有些長。」
「沒關係,回家的路也還很長。」
「……青萱,之前有跟你說過,我現在的家庭是後來組合的吧。」
「嗯。」
「小時候爸媽總是吵架,直到後來愈演愈烈被迫離婚,其實懂事後我才知道了真正原因——在我三歲時,我媽還生下過一個妹妹。爸爸是個插畫師,在家裡工作。因此媽媽白天上班就把妹妹交給爸爸照顧。那時妹妹才半歲,卻能在地上亂動了。當時我正在房間午睡,妹妹好奇地翻出了嬰兒床,一點點爬向了陽台。當時爸爸工作太認真,根本不曾察覺。最後,因為陽台的玻璃門沒關緊,妹妹就墜樓身亡了……這件事,哪怕枷辰和茄子我都不曾提起過。」
「……」忽的,青萱抓緊了我的手。
「其實對我而言這不是多沉重的事,因為我壓根沒印象了。但是從此以後爸媽之間就再回不到從前了,自責的爸爸開始酗酒,丟掉了工作,媽媽更是恨他,一點點事也能跟他大吵大鬧。可他們根本不曾想過這給我帶來的傷害有多大,從我記事起,就永遠是爭吵、毆打,雙方都遍體鱗傷了卻還是樂此不疲。那時我害怕地想,難道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如果是這樣我多希望永遠不要長大……
後來,媽還是跟爸離了,並順利申請到我的撫養權。離婚那天是暑假的開始,我才小學三年級。諷刺的是我唯一一次因成績優異取得了「三好學生」的獎狀,興高采烈地回家後媽媽卻拿著離婚協議書攤在了我面前。我當時簡直恨透她了,一定是她打擊了我學習的積極性才害我現在成績這麼爛的。懂事後再想想,又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後來在繼父家生活了兩年,媽媽才告訴我其實還有一個妹妹,小名叫小沫,正式的名字還沒取好就夭折了。也是從那天起,我原諒了爸媽,以及那個破敗的家庭。我總是想,如果這位叫小沫的妹妹現在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子呢?一定會很可愛的每天都喊我哥哥吧。如果當時我沒有在房間睡覺,或許我能及時救到她。我就這樣不停地想,每天都會想。
直到高中遇見了蘇冉沫……你應該知道,她身邊的朋友都喜歡喊她小沫吧。所以起初,我總是忍不住把她和自己想像中的妹妹重疊起來。直到後來,漸漸就分不清楚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單純地覺得她就是我那個想像中分開很多年的妹妹。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都那樣親切,讓人忍不住想去保護……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很自作多情,但是,就是非做不可一般……「
「小離……」青萱低下頭。
「嗯?」
「我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要聽了。」
「為什麼?」
「不知道,有些難受。我特別討厭這樣的你!果然你還是回到那個永遠開心又溫柔的大男生比較吸引人……」
我側過頭,尷尬地笑了。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還不太能接受母親死掉的事實。彷彿這是個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怎麼說?」
「你不會懂的……」
「如果說出來能好過點,就像我剛才那樣說出來吧。」我反過去,抓緊了她的手。
「……有時候,我覺得大概是我們的性格太相像了,都那麼倔強,所以根本合不來。時常因為一兩句話就要吵上半天。尤其是她,明明都重病纏身了,還有力氣天天跟我折騰。甚至動不動就出手打我。你能想像麼,髒話連篇得就像一個下流的妓女,對我做的事情也永遠不會滿意。還記得上次我買的睡衣嗎?她連看都沒看,直接就扔出了窗外。
她還總是說,叫我不用管她,愛幹嘛幹嘛去。讓她自生自滅就好。難道她以為我想管嗎?為了她我那麼辛苦,沒有朋友、沒有愛好、沒有理想,你們應該有的我統統沒有。有時我妒忌你們妒忌的要發瘋了。我覺得自己真的要喪失一切了,就快撐不下去了。可我還得想方設法弄錢維持她的生命。為什麼,因為她是我媽啊。可她怎麼就一點都不明白?父親拋下我們母女,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非得承受這些啊?「
「青萱。」我突然打斷道。
「……」
「或許,伯母只是太自責吧。因為你做的這些事,原本應該是她來承擔的啊。所以她才會覺得過意不去。有些人總會很奇怪,口是心非。越是表現得不可理喻,只是越害怕內心的脆弱和愧疚被拆穿吧。就像我,也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可能伯母是真的很愛你,也以你為豪。但她開不了口,她說不出感激你的話,哪怕將這些帶入墳墓……」
女孩已是一臉錯愕。
她難以置信地搖搖頭,笑容哀傷,「真奇怪,明明你都沒有見過她。卻說得好像你很瞭解她一樣。真是好笑,到底我是她女兒,還是你才是她的私生子啊?呵,真是諷刺到家了……」
「對不起,我只是……」
「不用道歉的,我也本以為聽完這些話後會狠狠抽你一嘴巴。但不知為什麼,我現在反而一點也不生氣,根本找不到理由生氣……」她輕輕將手從我的手心抽走,「那麼,送到這裡就好了,我先回去了,拜拜。」
「這麼晚了,我還是……」
「不要緊,真的沒事了。」她輕鬆地笑笑,轉身前,搭落在肩上的散碎長髮輕盈飄起。還是一如既往地瀟灑和堅強。
真的沒事了嗎?
望著青萱倔強而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暗淡的馬路盡頭,總覺得很不放心。儘管我始終相信她會是那種強大到去守護地球和平的人。但是哪怕這種人,也會有脆弱到需要我這種廢柴去幫助的時候吧。抱著這樣變態的想法,我輕聲跟上去。鬼鬼祟祟就像個猥瑣的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