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了，打不了。」他一如往常的平靜，彷彿在說「今天不回家吃飯了」一樣的口吻輕鬆。這會茄子也跟了上來，發現後吃了一驚，「枷辰，你怎麼不去比賽……啊，你的手……」
「摔傷了。」
「啊？不是吧……」茄子難以置信地看向我，卻只等來一陣沉默。
「……」
「枷、枷辰？你怎麼還在這？比賽都開始了……」是冉沫的聲音。
我歪過頭，才發現身後昏暗走道中又多出了兩個人影，分別是蘇冉沫和青萱，應該都是來看比賽的吧。還真是巧啊，全齊了。原本寬敞的走道變得擁擠不堪。而我腦海中恍惚想到了一個極不協調的成語：狹路相逢。
「不去了。」
「為什麼啊？……咦，你的手？」不知情的青萱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
「昨天下樓，摔傷了。」枷辰只好又撒一遍謊，而且他撒謊的技巧還是一點沒長進。用腳趾甲也能想到啊，誰能從樓梯上摔下來只摔傷右手啊，而且傷到的還是手臂而不是手腕關節之類的地方，這麼驚悚的高難度係數動作——枷辰你能教我麼？
而面對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冉沫早已怔怔地呆住，眼圈濕了大片。她難過地低下頭，「對不起枷辰，都怪我不好，都怪我……害你不能比賽了……」枷辰走上前溫柔地拍了拍冉沫的頭，「沒事的，反正沒有我比賽也能贏。而且那天……」他頓了頓，「對不起的，是我。」
少年說：對不起的，是我。……
誰知道？這是我十幾年來第一次聽枷辰說對不起，而且還當著大家的面。誰又知道？也是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至少命運還沒有逼我做出非做不可的艱難抉擇。我現在甚至感動得有點想哭。明明沒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青萱和茄子更是淪為了不知情的路人甲。
但真的沒關係了，我想我原諒了。
「你真是夠蠢啊，居然下樓都能摔到手。」我揉揉鼻子，笑了。
「是呢。不過，總會好的……」枷辰也笑了，儘管他的笑容永遠僵硬得像是被碾碎的餅乾。
「嗯嗯，一定會好的……」冉沫破涕為笑，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枷辰的衣袖，生怕一鬆手就會弄丟。
「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不過，真可惜啊，老娘我還故意曠課又曠工，打算過來一睹你的風采呢。」青萱挑挑嘴，卻沒感覺多失望。
「不可惜不可惜，我反正也是來看拉拉隊那些大胸妹的。」茄子攤攤手，反倒隱藏不住臉上的失落。
「既然籃球賽也沒看頭了，下午學校又沒課，不如大家出去玩吧。」我說。
「好啊，正好我帶你們去阿信剛開業的遊戲吧，他早就想見大家了。」冉沫歡快地拍著手。青萱和茄子都沒意見。然後眾望所歸般，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枷辰。少年剛想開口，趙倩的聲音卻如同一道凌厲的狂風般席捲過來。
「不准去！」
她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走道出口，逆光的背影像一個戰鬥力2000的隱藏BOSS。「枷辰，你不准去。大家還在比賽，就算你不能參加了，也應該陪著我一起觀看。」我很佩服她，理由如此牽強依舊能說得理直氣壯。
枷辰偏過頭，皺起了眉。
氣氛微妙起來，我們四人站在了回去的暗色調轉角口，而趙倩站在通往觀眾席的光明大道，怎麼看都是誓不兩立水火不容。而枷辰立在光明與陰影的交界線之間，大家都望著他，彷彿這是一場異常慘烈的拉鋸戰，硝煙四起的戰場上決勝權只在少年身上。準確說，是在他微微張開的嘴中，那接下來的一句話裡。我快忘了自己上次這樣緊張是何時了，大概是媽媽拿著一卷破紙說出「我跟你爸離了」的前幾秒。
最後，枷辰說：你要一起來麼？
真的，我這輩子最有成就感的就是這一刻了！從小玩到大，冷笑話都說不順溜的好哥們，今天居然甩出一句這麼有水準的話。他說，你要一起來麼？多友好的邀請，多委婉的拒絕。多麼華麗麗的一技必殺啊！
然而很多年後再回想起這一幕，我又覺得當時枷辰的話大概是發自肺腑的吧。
因為那時的我們打心底都是善良的孩子，善良到就連那點微不足道的快樂也希望與別人一起分享。只是趙倩並不明白這些，她不會明白快樂就是單純地在一起聊天、吃東西、沒心沒肺地笑。快樂就是我說，你要一起來麼？然後你笑著說，好啊。
她大概真的很難過，在微微垂頭的一瞬間我能感受到。
某種意義上講，她現在所承受的委屈我都切膚地經歷過。區別不過是她才第一次。但緊接著，這個倔強的女王又將下巴揚得更加高了。她沒有表現出憤怒後應有的歇斯底里，而是冷靜得一反常態，「我會等你回來的，枷辰。」
顯然，她覺得自己愛上的男人只是不太願意回家。
但事實上，她愛上了別家的男人。
我們要了份KFC的外帶全家桶，跑去了阿信的遊戲吧。房子租在了市中心一幢商務大樓的最頂層，是一間很大的二層閣樓式的套間，有我喜歡的落地窗和各種精美的壁畫。被裝修過後顯得舒適而溫暖。阿信坐在櫃檯前的紅沙發上，正非常投入地玩著PSP。見到我們後驚訝又欣喜。
「小沫，」他走上前拍了下冉沫的頭，「你總算帶大家來捧場啦，你們可是我這個店的第一批客人噢！」
「真的？」
「嗯，已經開張有幾天了，不過似乎宣傳不到位，還很少有人知道這個遊戲吧的存在。」
「放心啦慢慢來，回頭我給你去學校宣傳宣傳。多好的一個地方呀，娛樂、休息、幽會、欣賞星城夜景於一體，肯定會紅的。」我插話了，口氣像是個財大氣粗的王老五想要包裝一個剛出道的藝人。
阿信摸著自己的山羊鬍，更開心了，「就衝你這句話，今天所有娛樂費全免。我去給你們泡咖啡，大家先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