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日願望，第一個和第二個總因為太過無私而顯得平淡無奇。唯有第三個才是最真實美好也最自私的，大概正是這樣才有了不成文的規定——只需在心裡默許。
而此刻冉沫想的會是什麼呢？肯定與枷辰有關吧。心頭不禁泛起一絲疼痛，終於發現，哪怕自以為堅強得密不透風，妒忌和不甘依舊能見縫插針地襲進來。它們駐紮在生命最脆弱潮濕的土壤裡，伺機而動，難以根除。
幾秒後冉沫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將蠟燭全吹滅了。大家開心地拍手叫好，而作為主角的她也露出了「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表情。而我最愛她這個模樣，一直都是。
「好啦，該出發了。大家快繫上安全帶。」茄子喊起來。
「我們去哪裡？」冉沫又問。
「去W城看櫻花，預計今晚10點抵達，住宿一晚，明天看，晚上再返回。」枷辰解釋著，他也早知道了計劃。
「可是，我家裡……」
「別擔心，我已經讓青萱冒充班主任打過電話了，就說你今天補課很晚留宿在學校。」
「真的麼，太好了……」女孩拍著手。
「好了好了，別吵了。」茄子又叫起來，「再說一遍，大家繫好安全帶。司機要開車啦。」
一聲令下，車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對於剎車和油門都傻傻分不清的我們，身旁居然坐著一個傳說可以上高速跨省份的同齡「司機」，這是多麼牛x的一件事啊。想到這裡，大家不禁對茄子同學肅然起敬，就等著看他如何瀟灑地發動汽車，帶咱上路了。
可兩秒後，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剛啟動引擎，汽車尾部就「崩」的一聲給人撞上了，嚇得我們魂飛魄散。茄子罵道：「大爺的，誰活膩了敢追老子尾！」他氣憤地拉下車窗探出頭去，看了好半天，這才很不好意思地回頭傻笑：「不用驚慌不用驚慌，搞半天是我忘記換倒檔，撞上人行道的護欄了！」
此話一出，大家更驚慌了。
我趕忙說：「茄子，咱們還是坐火車去吧，火車多好啊，沿途風景又漂亮。」
茄子說：「沒事，一會上高速了，你們也能看風景的。」
我猶豫了下，又問道：「那個，在高速公路上出事故會怎麼樣呀？」估計這問題在座的人早想問了，礙於人家自尊心不好開口。
「一般情況下，高於120碼出事的話會死無全屍吧……」接著他又補充了下，「我說的全屍，是指我的車。」
「那人呢？」
茄子不語，只是瞇眼笑了。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容如此驚悚，像一千根寒針般直戳背脊。然後我哇哇大叫起來：「趕緊放我下車，哥不陪你們玩了，哥要回家做作業……」
然而來不及了，茄子一腳油門，上路了。
半小時左右我們便出了星城市區。
茄子拿著地圖研究了半天，在反覆確認路線無誤後開上了高速公路。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技術還是相當精湛的，加速、超車、減速，會車讓行等等都做得十分嫻熟。和一開始忘記換倒檔而撞上護欄的那個茄子判若兩人。
起初大家都很興奮，不停地聊天。一直到晚上七點大家才開始感覺到餓，於是吃起零食，後來不夠又把生日蛋糕給瓜分了。最可憐的莫過於茄子，無論他在前面如何哭天喊地，大家始終非常默契地無視了他。因為我們認為，餓的話才能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了才不會釀成意外。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貫徹。
也忘記車開了多久，天色慢慢拉下帷幕，沒開燈的後車廂裡變得昏暗而溫暖。不知不覺大家已沉沉睡去。冉沫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了枷辰的懷裡。而青萱雙手環抱雙肩，很安分地靠著一旁的車窗閉著眼睛。夾在中間的我突然是那麼無所適從。僅僅細微的一瞬間，我覺得內心滿是孤單和不安，怎麼都填不滿。
這時，一旁的青萱挪動了下，靜謐的臉上露出難色。可能是在睡著後感到冷了。我脫下外套輕輕給她蓋上。她敏感地驚醒，反應過來後是慵懶迷離的一笑，輕聲道了句「謝謝」，又合上了眼。緊接著枷辰外套裡傳來了沉悶的手機震動聲，他沉沉地醒來，順手掏出，幽綠色的螢光將他的臉襯得輪廓分明，皺眉思考的樣子有些落寞。
「嗡嗡嗡……嗡嗡嗡……」當電話響到十幾聲後，他還是掛斷了。
「誰打來的？」我輕聲問。
「趙倩。」枷辰口吻平淡，見我沒說話又補充道，「後天有場球賽，今晚原本要練習的。」
「是不是我和茄子自作主張，耽誤到你了。」
「不會。」他搖搖頭。
「不過，就快高考了，以後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吧……」這麼說著，突然有些難過，滿腦子裡都是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的蒼涼畫面。
黑暗之中，彼此不再說話，剩下車窗外一道又一道急速行過的車輛聲。
這才發現我和枷辰好久都沒聊過心事了，從何時開始呢，大概是從他慢慢地變得悶騷後吧。儘管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吃冰棍、打籃球、到後來玩檯球、上網、泡吧，凡是回憶裡所能想到的美好時光都有他的一份。但我始終覺得，枷辰和我跟茄子不是同一類人。並不是因為他的沉默內向、又或是優秀到刺眼的光環，都不是的。僅僅因為，我總能在某些時候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世界裡似乎缺失著一點什麼。而這些，在我和茄子身上都是必不可少甚至非常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我說不上來。
光是模糊地意識到這一點，就已經像置身在濃烈的硝煙中讓我嗆鼻而難受了。
……
「小離。」枷辰突然叫我，聲音疲憊。
我側過頭去，黑暗中只能依稀辨別他落寞的臉部輪廓，以及那閃爍著藍色光澤的瞳仁，「其實我……」
一輛大卡車急駛而過，氣流被擠壓成一道悅耳的滑翔聲。擾亂了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