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胡楊林。
當年在落英寨,胭脂曾經聽石勒說過,天下只有一種樹,是最神奇的樹,如果說他是沙漠裡的頭蒼狼。而那種樹就是沙漠之王。
那種樹就是胡楊樹。
為什麼?
胭脂還記得當時,她是這樣問石勒的。
石勒的表情是一種蒼涼。
胡楊能活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
而我們人,也就只有短短的百年而已。
那時候,聽石勒說這些話的時候,胭脂還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直到如今見到這片胡楊林,她才明白當年石勒說這些話的心情。
石勒,他終究是一個大男人,一個志在四方的男人。
他從一個卑微的奴隸,成了一名威名遠播的王。
他得到的太多,付出的也太多。而他還想得到的也太多,那他必將付出的也更多。
胭脂笑了,她也是注定被他付出的那一個嗎?
如果,他能在指點江山的路上,停下一會腳步,看一下她。那麼,也許她就不會從他身邊走開。
如果,他能對她付出再多一點的時間,也許他就會讓她不至於一次次的從他的身邊逃開。
他把他的所有,都付給了這天下的蒼生。
他是一個大男人,一代雄主。
可是,他卻偏偏不能給她所要的幸福。
她只要的很少,只要他,要兒子,要平淡的日子。
而這些,偏是他不能給她的。
想到剛才在帳裡,去送茶水的時候,聽眾將和拓跋燾討論軍事,就講到了石勒在對後燕對兵。他又走在征服的路上了嗎?
「胭脂姐姐。」
月瑪從後面跑上來,一把奪過胭脂懷裡的衣裳。
「姐姐啊,你都是大王的人了。哪裡還用得著和我們這些下人一起洗衣裳啊。你可是未來的王妃啊。」
哈哈哈,
旁邊的幾個製衣婦都笑起來。
她們在一起日子久了。
也都熟悉。說起來,這個長相平凡的胭脂居然被大王寵幸了。當時不知被多少人在後面說呢?
後來,看她還是經常在軍營裡活動,也還是作著製衣婦的活,就心下放寬了。平時沒事,幾個女人在一起嘻戲,也不見胭脂有什麼架子,大家姐妹一樣處的歡。
「你這丫頭。」
胭脂笑一下,作勢打著月瑪,大家一路到潭水邊洗衣。
一個中年的製衣婦蹲在胭脂的旁邊,那眼一直向胭脂身上滑。
「嫂子,你看什麼啊,難道姐姐臉上還有花啊?」
月瑪不解的問。
「你這小丫頭,知道什麼。我是看咱們胭脂王妃,有沒有給咱們的王懷上一個王子。到時候,咱們王班師回朝的時候,再帶回一個王子,那才是魏國的幸事呢?」
製衣婦笑了。
「 是啊,怎麼沒動靜呢?咱們王不是很努力的嗎?」
一個製衣婦的手摸向了胭脂的肚子,
「喲,還扁著。咱們家的王怎麼看也是英勇型的啊。」
哈哈,
眾婦人都大笑起來。笑的幾個沒成婚的小女子臉紅了。大家在軍營,這裡男人多,女人少,哪個女人只要是褲腰帶不緊的,不都有著那一筆風流帳。
大多的製衣婦,都是沒了男人的,傷家的。入了軍營,也就給家裡弄了一批錢。連帶著把人也賣了的。
軍營裡的管事們,也知道軍營裡的事。征戰在外,多半幾個月一年的。把人悶壞了。所以軍營裡也就有了軍妓。這製衣婦分兩種,一種是有夫君,也在軍裡的。這樣的製衣婦往往是很有身份的。高人一等。
還有的製衣婦是傷家的,入了軍營,一邊是製衣婦,一邊也是軍妓了。可是,這和完全的軍妓又不一樣。比軍妓又高著一等去。
「說,快說。大王夜裡的表現如何?」
一群臉皮厚的女人,圍著胭脂,逗著她說大王。大王是男人中的男人,大家還是相當好奇的。
「你們找死啊!」
胭脂紅了臉,推著眾婦人。
「喲,還怕羞啊。那天,我可是看到了。夜裡我起來,喲,我的娘啊。咱家大王的寢帳裡居然還亮著燈。你說說……」
一個婦人笑的好浪的樣子。
「快說,咱家大王是不是比別的男人厲害?」
胭脂被逼急了,哭笑不得。想發火,也發不出來。
「好了,你們就不要逗了。小心,胭脂昭儀發了火,讓王砍了你的腦袋。」
「我好怕啊。天啊,要我死,我可不想死啊。我還沒快活夠呢?」
「就你這浪樣,要死也不該是砍頭啊。最好是死在男人的身下。」
哈哈哈,一群婦人說著沒臉沒羞的話。
胭脂被月瑪拉著走了,兩個人避開那群瘋狂的女人,走到小潭邊的另一處,這裡有樹擋著,安靜極了。
「姐姐,不要理她們。一群下人。」
月瑪不平的說。
說完,倒是看著胭脂,自己先紅了臉,
「姐姐,有一件事,月瑪想問你。你不要生氣啊。」
胭脂看著月瑪的那小樣,不禁笑了。這丫頭。
「說吧。」
「姐姐,月瑪畢竟是北國女子。說話直。我就是想問你。王,他在夜裡是不是真的很那個啊?」
「啊?」
胭脂當下驚訝的看著月瑪的臉,這小丫頭問這個,倒出乎她的意料。
月瑪低下了頭,
「不要笑我。因為我們北國女人喜歡的男人不但是戰場上的勇士。也要是床上的勇士。」
「你是說?」
「對,姐姐,不瞞你說。我喜歡王。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王。我想求姐姐一件事。就是想讓姐姐把我推薦給王。」
「這個?」
胭脂呆了一下。
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看著月瑪天真坦白的眸子,她不得不承認,月瑪也是對的。也許她一生在命運裡輾轉,少的就是月瑪的這一種勇敢和直白。
「姐姐,你不要為難。其實每一個王的女人。她都注定不能擁有一個男人全部的愛。我娘活著的時候說過。王是月亮,而我們這些女人,都是月亮下草原上的星星草,一生只能承受王的恩澤,誰也不能永遠擁有他。我如果進了宮,不會害了你,而是增加了你的實力。姐姐,
你說呢?」
每一個王的女人,都注定不能擁有一個男人全部的愛。
月瑪的這句話,讓胭脂有點發愣。
她沒有意思的點著頭。
月瑪卻快活極了,一把抱住了胭脂。
「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胭脂坐下來,看著月瑪,
「我如何能幫你?」
「你只要這樣……」
月瑪在胭脂的耳朵邊說著。
夜漸漸濃了,風有點涼。
拓跋燾從軍事大帳裡走出來,他今天真是累壞了。
已經全部安排好了作戰準備,明天,他將會帶著大軍,衝進仇池國的王都。
一切都會結束的。
他已經沒有了在這裡呆下去的感覺。
他要盡快結束戰爭。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失去了最初那種殺戮的快感。
他的心情在慢慢的轉變。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那個囉嗦的小女人嗎?
一想到,那個平凡的臉的小女人,那個笨笨的小女人,拓跋燾的臉上,就浮現出一抹笑來。
他大步向寢帳走去,今夜,他有點想她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王?」
寢帳邊的羽林軍向著王行禮。
拓跋燾擺了一下手,他只想快點進帳,看一下,那個囉嗦的小女人,此時在做些什麼。
其實這些日子,她做的事,他都看在眼裡。
她沒有因為作了王的女人,就拿勢使人。她的生活很簡單。她會到孩子的帳子裡,看她的孩子。然後打掃他的寢帳。空閒下來,她又會到製衣坊去做事。
拓跋燾的世界裡,從來也沒有這樣的女人,那樣的真實和寧靜。
讓他的心裡,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這種感覺,和以前他和雪兒在一起的時候,一點兒也不一樣。
雪兒是安靜的,安靜的像一個影子。
雪兒的笑都是虛浮的。
雪兒坐在那裡,所有的宮女,在她身邊忙碌,她就坐在那裡,有時候,她更多的時候,是一個擺設。
更不一樣的是在床上。
床上的胭脂公主樓雪雨是溫柔的,嬌羞的,被動的。
她的身體嬌嫩柔軟到極致,會讓他身上所有的男性的器官都被溫柔的包容著。
讓男人生出更多的是憐惜。
而這個叫胭脂的小女子。
她是與眾不同的。
她忙碌,熱情,對生活充滿了感恩與滿足。
她愛笑,愛衝過來,抱著他,愛伸出小舌頭去主動的舔他的臉。她在你身邊的每一個時刻,你的眼裡就只有她的笑,她的聲音,她的打擾。
再也沒有寂寞。
更不同的是在床上。
她有著雪兒溫柔的身體,一樣的致命的柔軟,包容著他的野性。
可是,卻也有著不一樣的激情。
她要命的在床上是主動的。她會用小舌頭逗他,會在他最要命的時候,光著小身子逃開。
她是小妖精。
是來要他命的小妖精。
拓跋燾笑了,他自己沒有在意,他臉上的笑,是如此安寧與幸福。
還有思兒,一想到那個小孩子。拓跋燾笑的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