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殺死他,他卻不忍讓她呆在潮濕的死牢裡。
這份愛,是絕望的愛。
「王上怨罪!」
張賓跪下了。
「你?」
黑氣漫上石勒的臉,張賓這是何意,難道他把她?
「王上怨罪。紅狐乃南宋奸細。弒君大罪。死罪。臣已經派石將軍把她處死了。
「你?」
石勒一下子站了起來。
一股寒氣從心頭湧起。
「她在哪裡?」
劍眉、冷目、殺氣盈眸……
這樣的表情,張賓只在戰場上看到過大王臉上這樣的表情。
這一刻,他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真的殺錯了嗎?
「越其山……」
張賓只說出這一個名字,石勒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張賓張著嘴,看著大王消失的地方,半天才回過神來。那樣的迅速,是沙漠蒼狼獨有的,人去了,殺氣依然在。
看來,他真的錯了。
他錯在估計錯了,那個女人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呼呼,幾聲,偏殿裡,十一名黑衣閃了出去。
不用說,那是石勒現在的親隨十二騎,去掉石風,剩下的十一名,全出動了。
他們眼裡只有大王,他在哪裡,他們就哪裡。沒有語言,只有行動。
轟,
又一聲大雷在天上響起。
大雨傾盆。
石勒的馬在夜雨裡掠過,如一陣黑色的風,捲進了大山。
天上的雷聲轟鳴,大雨下的人睜不開眼睛。
紅兒緊緊的拉著樓雪雨的手,拼著命的向著跑著。
前面已經沒有了路。
斷崖,又是斷崖。
石風的怒吼聲已經在身後不遠的地方響起。
此時最生氣的就是石風了。
一輩子打雁,沒想到今天被雁啄了眼。
他居然被兩個小女子騙了,她們迷暈了他的近衛,還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這讓他怒氣衝天。
「追,一定要找到她們。」
石風咬著牙,揮著長劍,雨水從他的臉上滴落,成了一條線……
野草叢生,阻住了他們的腳步。要不然,樓雪雨和紅兒是決不可能逃的過他們的追殺的。
「完了,姐姐,前面沒有路了。」
紅兒的臉白了。
她拉著樓雪雨的手,咬著嘴唇,看著身後密密的樹林野草。
縱是天氣和地形一時阻了他們的腳步,可是很快,他們也就會追上來了。
到那時……
紅兒看了一眼狼狽的樓雪雨。
「姐姐,你向那邊跑,我來攔著她們。」
紅兒所指的是一條陡坡,那裡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溝,只看得見樹、草。看不到有多深。
「不,你會死的。」
「走吧,姐姐,你肚子裡還有孩子。」
「大人,找到了,她們就在前面。這是她們的鞋。」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紅兒的臉更白了,她看了一眼她的腳,鞋是她剛才跑掉的。
「來不及了,姐姐,快走吧。」
紅兒猛的推了樓雪雨一下,轉身向來路跑過去。
「紅兒?」
樓雪雨的叫聲被一陣慘叫打斷了。
那叫聲,是紅兒的。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淚從樓雪雨臉上流下來。
紅兒死了,為了她,她要是再活不下來,紅兒就白死了。
樓雪雨咬了一下牙,縱身一跳,向著山坡滾去。
紅兒沒有死,可是已經離死不遠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一把劍穿透了她的胸膛,不痛,居然一點兒也不痛,血流著劍流了下來,被大雨沖刷著,成了一條血的河……
「留活口!」
石風的話被大雨打斷了,他一把握住了劍,可是晚了。他惱怒的轉頭看著那名近衛。
「她呢?她在哪裡?」
石風連點幾處紅兒的穴道。
止住了血,可是紅兒已經是氣息很弱了。
有血從她的嘴裡慢慢流出。
她睜著眼睛,看著石風,沒有說話,一抹笑,在她的臉上綻開。
「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絕不會說出姐姐的去向。」
紅兒倒在地上,她的眼睛不捨的望了一下樓雪雨滾下去的地方。
石風是何等樣人,他捕捉到了這個視線。
「那邊,追。一定要殺了她。」
「不要。」
紅兒的手抓住了石風的衣擺。
石風遠去了,只有一塊被撕破的衣角抓在紅兒手裡……
樓雪雨沒有死,她摔傷了。
她倒在山坡下,那片草地上。
她看到了人,一個人,兩個人,更多的人。
七個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石風。
他笑著向她走來,那笑是一種冷,
「殺了她!」
樓雪雨閉上了眼睛。
石風的劍舉起來。
劍沒有刺在樓雪雨的身上,卻刺中了他的心臟,他倒了下去。
接著是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你?」
樓雪雨驚訝的看到大樹後走出來一個人,那個人一臉血,手裡的劍上全是血,只有一雙亮亮的眼睛。
那個人居然是張衛。
「為何是你?」
樓雪雨不相信的看著張衛。
「我說過,只要有你的地方,必定有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你?」
樓雪雨剛要說,你這個騙子,頭一暈,她就倒了下去。
「你永遠跑不出我的手心。」
張衛抱起了地上的樓雪雨,迅速消失在雨夜裡。
石勒來晚了,他只看到了四個迷暈過去的王宮近衛。
再接著,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紅兒。
「她呢?她在哪裡?」
石勒搖晃著紅兒,
紅兒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石勒,
「大王,姐姐是胭脂公主樓雪雨。有一件事,原來我不敢說出來。她離開山寨,被北魏王拓跋燾 帶走了。姐姐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魏王的。可是,姐姐心裡只有你,她只愛著你一個人。我們回來了。可是,你?」
紅兒說不下去了,血從她的嘴裡流出來,越流越多。
「澤兒是你的孩子,快去救姐姐。救她!」
「雨兒在哪裡?」
雨從石勒的臉上流下,他的心碎了。
「前面,快!」
紅兒用一隻帶血的手,指向著樓雪雨和石風消失的方向。
她的手落下來,她閉上眼睛。
石勒迅速撲向前方,碎花遍地的山坡上,是石風等人的屍體。樓雪雨不見了。
「雨兒?」
石勒的內心嘶吼一聲,跪倒在地上,雨在他的臉上冰冷的流淌,有雨,也有淚……
她離開他了。
這一次,
她永遠的離開他了。
上天已經給了他機會。
可是,他卻錯過了。
尖銳的痛掠過心頭,石勒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就在樓雪雨倒下的一刻,茫茫大漠上,有一個的心也劇烈的跳動著。一種痛,說不出的痛衝擊著他的心。
他從夢裡驚醒了過來。
燭光高照,軍帳鐵衣,虎皮臥榻,角弓寶劍,都在靜默著。
他的大手捂上了額頭。
天,他又做夢了。
拓跋燾按著自己的額頭。
有多少日子,他總是作著同一個夢。夢見雪兒從一片綠色的裡走來,一臉的冷漠,並不理他,從他面前就這樣走過去了。
剛才,他又作那個夢了。
只是這一次,夢有一點兒變化,就是雪兒的臉上似乎掛著淚,有一縷血從雪兒的嘴角流下來。
拓跋燾按著自己的胸口。那裡隱隱的痛著。
「來人,掌燈。」
隨著拓跋燾的叫聲,外面進來一個人。
「到胭脂宮裡去拿胭脂王后的鳳衣。」
「王上,這不是王宮。這是仇池國邊境行軍大帳。」
守衛的話,讓拓跋燾從迷夢裡醒過來。
他是習慣了。
當年雪兒沒有了。他消失在王陵的輪迴道裡。
所有的人都說雪兒死了。
可是拓跋燾從來也沒有相信過。
他一直相信雪兒還活著。
他除掉了一切對手,他當上了北魏的大王。他大赦天下。親封樓雪雨為北魏的胭脂王后。建了宮殿,賜名胭脂宮。可是,胭脂宮裡沒有王后,只有王后的穿過的衣物。
一個沒有王后的後宮,是多麼的可笑啊。
他每天像個遊魂一樣遊走在後宮。
他沒有一刻。不想著樓雪雨。
他要瘋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戮與征服,才能平息他狂暴的心。
他開始了為王生涯上的第一次征伐。他勝了。他一發不可收拾,一路打下來。一直打到了這裡。這裡就是仇池國的邊境了。
他們大軍紮在這裡已經有十幾天了。
每一夜,拓跋燾是習慣的一個動作,就是抱著樓雪雨的衣裳入睡。
她走了,她所有的用品和衣物,都被存放在王宮。所以拓跋燾醒來,就習慣的叫守衛去拿王后的衣裳。
可是,經守衛一提醒,他才明白。
這是在征戰的戰場上。不是在他的後宮。
「好了,讓左參軍進來。」
拓跋燾無力的倒在臥椅上。
軍帳裡,再一次動起來。
所有的將士都知道,這又是一個不眠夜了。王上又是睡不著了,要折騰他們了。
說起來,他們王上沒有必要親征這一次。
從燕山一帶,沿長城,他們一直打到了西域內部,再往前打,就要越出西亞,進入西歐了。
這個山前面的叫仇池國的小國,原本不是他們攻打的目標。
只是,他們的守軍也太是無禮,居然得罪了他們的大將軍。將軍一怒之下,回明皇上。這就不能不打了。
聽說這仇池國也就一個十歲的小皇帝。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姐姐扶佐著。把個小國家治理的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