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必多禮,坐下便是。」
石勒一進門,就在觀察樓雪雨。
沒有錯。一切正常。
「大王?」
「過來。」
石勒笑了,可是那笑卻沒有一點兒溫度。
樓雪雨沒有覺察到這些,她溫順的坐過去。
石勒一把,把她抱在懷裡。
他把臉埋在她的長髮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千萬不要騙我,雨兒。不要。
石勒的心裡痛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樓雪雨的額頭上,那裡原本有一朵艷紅的桃花印,此時卻淡了許多。似乎只是一片桃花的影子。
石勒的心沉了一下。
剛才初見樓雪雨,他驚喜過度,並沒有仔細看她。此時一見,才看出懷裡的雨兒的確變了很多。最大的變化就是她額頭上的桃花印,淡了,像失去了靈魂一樣。
是的,石勒的心裡一跳,他想到了那兩個字,靈魂。是的,懷裡的這個樓雪雨額頭上的桃花印失去了靈魂。
以前的雨兒,額頭那抹艷紅的桃花,艷的如血,鮮的彷彿裡面是一個活物。在她雪白的額頭上流光溢彩。
如今淡了,死了……
石勒的手伸向了樓雪雨的胸前。
「不要,勒。」
樓雪雨嬌羞的叫著。
把臉兒埋在了石勒的懷裡。
她沒有看到,石勒的臉,在一瞬間黑了。
沒有,再摸,還是沒有。雨兒的那塊從不離身的玉沒有了。
「我也不知道它從哪裡來,只知道從我來到世上時,它就跟著我了。也許直到有一天,我死了,它才會不見吧。」
當年,雨兒的話又迴響在石勒的耳邊。
石勒的心碎了,他的手顫抖了。
為何,為何要這樣?
他聽到了內心深處的吼叫,那裡有一頭野獸,正在啃咬著他的心。
他的手顫抖著,無力的落下來。
碰到了樓雪雨的腹上,石勒的心猛的一震,不是,不是他的雨。他太傻了,他就沒有看出來。她的漏洞太多了。她的身體也不雨那般的柔弱纖細,而是粗壯的。
她不是他的雨,她不是,雨兒,他的雨兒……
他們為什麼要讓她來裝他的雨,他的雨到底在哪裡,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
噗……
一口鮮血從石勒的嘴裡噴出來,他直挺挺的倒向了地上……
「勒,來人啊,」
樓雪雨頂著一頭血水,驚恐的站了起來,她抖動著身子,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石勒,血,這麼多的血,誰的血,是母后,是……
那麼多的幻象在樓雪雨眼前浮過。她也軟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其實石勒哪裡知道,樓雪雨額頭的桃花印只所以淡了,是因為她的血玉已經離體浸入到了拓跋燾體內的原因。無血玉之根,桃花印自然就會淡了。而樓雪雨的身子變了,是因為她的肚子裡正懷著拓跋燾的孩子,孩子已經四個月了。就是樓雪雨一直沒有吃好,睡好,這肚子也是到了要顯的時候了。
可是,這一切,石勒哪裡會知道。
就是聽說了,打死他,他也不會信啊。
「來人啊,快來人。大王和夫人都暈過去了。」
一個一身紅衣的宮女跑了過來。她一把扶起石勒,大聲的吩咐亂紛紛的宮人,去請御醫的,去鋪床的,去扶夫人的,去……
她把這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哪裡也不像一個新進的宮女的樣子。
可是,看她身上的服裝,她就是一個新進的宮女。
當然,她也是老熟人了。
她就是紅玉夫人。魏莊莊主的紅玉夫人。
說到底,今天之事,就是與她有關。
可是,她呢?
要不是她送樓雪雨和紅兒出莊,也不會引來這樣大的禍事。她和她的貼身丫頭
蘭兒也不會被黑蛇幫的人抓去。在黑蛇幫裡,她和蘭兒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和訓練。一個女人能受的都受了,不能受的也受了。
每當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在心裡叫著雨這個名字,用牙齒把這個名字咬上幾百遍。
一個月後,她和蘭兒被送到了後趙王都。她們要去執行一個秘密的任務。
她們一行一共是四個人。以宮女的身份入宮。
而那個名單就是她寫了給蛇頭的。那信的意思是,那個新進的宮人閣的小屋裡,六個人裡面,只有雨和紅不是她們的人。
而這名單落到了石風的手裡,就成了另一個意思。
她和紅兒與樓雪雨在一起呆了一個月,紅兒她們也沒有認出來她。
當然,不要說紅兒,就是當年的魏爺來了,怕也認不出她來吧。她可是入了妖蛇一支的。擅長易容,誰也不會見到她的真面目。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一進宮,就發誓一定要讓這個女人死的很難看,要讓她受比自己多一千倍的苦。要不是她與蘭兒都吃了黑蛇幫的毒藥,受制於人。她早殺了這兩個女人了。「為何,為何會如此?」
高樓風穿閣,石勒冷眼看著樓下花園裡的人。那一抹落寞的影子。是他心底的無法迴避的痛。
為何會這樣?
等待了這麼久,等來的終歸是一場空。
他該殺了她的。她是南宋國的奸細,不是嗎?
可是,他下不了手。他不行。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揭開那些易容後面的真實的臉。
他只能如此,把她和那個叫紅兒的宮女一起囚禁在塵仙宮。
他不該來的,可是,他還是來了。
「王上?」
身後是石風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他知道石風在等什麼。
「關閉塵仙宮,外人一律不得入內。」
石勒沒有回頭,冷冷的話語,依然壓不住那深深的憂傷。
「王上?」
五爾的聲音在石風的聲音後響起。
「擺駕生花宮。」
石勒轉身下了樓閣。
王爾一路傳旨去了。石風依然跟在他的身後,不遠的地方。
自從他醒來後,石風就這樣跟著他了。
他知道石風的內心在怕著什麼。依他沙漠蒼狼的武功,天下能殺他的人不多了。南宋也是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派她來。
她來了,沒有刀,他的心就亂了。
此時也正是殺他的大好時機。石風正是擔心這一點,才會如此守護著他。
高樓上那冷俊的身影,樓雪雨看在了眼裡。
如果上一刻,她在天堂裡。
這一刻。她就在地獄裡了。
「他走了。」
樓雪雨的淚流了下來。
無聲的流淚更是心痛。
「姐姐,大王也是太無情了。也不知為了何事,醒過來,就變了個人一樣。再也不見姐姐了。我去了幾次了。沒能出宮。這塵仙宮四處都守了人。」
紅兒苦惱的說。
「算了,我們歇著去吧。只是澤兒!」
樓雪雨歎了一口氣。
「姐姐,我們一定要給大王說清。明天又到要去看澤兒的日子了。澤兒也不能長久的呆在外面。還是早和大王說了吧。就是大王不念往日恩情。澤兒總歸是他的孩子。到時候,只要澤兒送給了大王。姐姐要到哪裡去,妹妹就和你一起去。」
「好了,紅兒。我累了,你收拾東西吧。」
樓雪雨慢慢站起來,向著宮內走去。
夜深了,明天,她們還要出宮呢?
夢裡,星眸,薄唇,冷冷的目光……
那糾纏不去的,依然是最清薄情的人。
樓雪雨驚醒了。從一個噩夢裡醒過來。
又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
一個男人,居然有一個男人在她的床上。
他沒有動,只是冷冷的望著她。
「你?」
樓雪雨一下子坐起來,臉一下子撞上男人的臉,
「你想撞死我!」
略帶氣惱的聲音,是石勒。
樓雪雨不明白,白天對她避而不見的石勒,為何會晚上在她的床前。
「你做什麼?」
樓雪雨躲避著石勒的撫摸。
「只是想看看這下面的那張臉。」
「什麼臉,不要摸我,你弄疼我了。你瘋了。」
樓雪雨不管了,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失態過。只想大聲的衝著石勒咆哮。喊叫。
這個要把她逼瘋了的男人。
「這張臉,你不覺得太美了嗎?」
「你想做什麼?」
樓雪雨驚恐的看到石勒的手裡,有一把閃亮的匕首。
「我只是想拿回本來屬於我的東西。」
「啊,不要啊!」
樓雪雨驚覺到匕首遊走在她臉上的冰冷。
她的心一下子冷了。這個石勒,他真是瘋了。先是抱著她瘋狂的叫著她。愛著她。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東西都拿給她。一會兒,又把她囚禁起來。現在,又拿著一把匕首,不是要把她的臉割下來吧。
「你殺了我吧。」
樓雪雨的心碎了,她閉上了眼睛。有多少愛,就有多少無奈。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痛。
她累了。她不想再活下去了。
匕首劃過了她細緻的臉寵,一陣刺痛,她感覺到了臉上有一滴濃濃的血,流了下來……
石勒停了手,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
那居然傷了她,傷了雨兒的臉。
當,匕首掉到地上。
他雙手捧著樓雪雨的臉。溫柔而又絕望的吻掉了樓雪雨臉上的血痕。
他下來了手,他不能。
就是她是一個奸細,他也愛著這張臉。
「你讓我把你怎麼辦?」
石勒的聲音沙啞而痛苦。
這聲音碾碎了樓雪雨的心。
她剛才還想著活的無趣。這一會,又只想石勒的頭抱在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