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後面的宮人姑姑歪了一下嘴,
「你這個丫頭就是沒有一點兒規矩。我早說過,你這張嘴在宮裡是不行的。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到時候,可不要怪姑姑沒有提醒你。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小更衣的小宮女。誰知道大王什麼時候走啊。大王要是在三更時走,那三更時就是天亮。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宮人姑姑的臉上一幅不高興的樣兒。
她就是煩這兩個新進來的小宮女。
這個叫紅兒的是一個嘴上沒有把門的,什麼都亂說。早晚是個禍害。
而那個叫雨的更邪氣,話倒是不多,長的美麗的不像人。在這宮裡,是沒有一個人比她更美的了。可是美就行了嗎?想吃宮裡這碗飯,不光要美麗,還要機會,要運氣。更不能讓人理解的是,這個雨哪裡有一點兒宮人的意識,她還是一個讓人服侍的主。
真是兩個怪宮人,真不知生花娘娘看中了她們兩個哪一點兒,早晚要出個事的。
既然如此,不如早打發了她們,也省的以後麻煩。
所以,她才會給她們派這個更衣宮人的活。
這活可是有許多規矩的,稍有不慎,就是丟腦袋的事。這兩個小宮人,是新來的,還沒培訓過,就讓她們上了,這明擺著是讓她們去送死啊!
樓雪雨和紅兒是不知道宮人姑姑的心思。
樓雪雨應一聲,就跟在紅兒身後走了。
她們兩個人都沉浸在將要見到大王的喜悅裡,誰也沒有想的更多。
宮人姑姑看著兩個人離去,歎了一口氣,拍了一下手,算了,處理了兩個麻煩。她要回去歇一會了。
樓雪雨和紅兒一前一後,走進了生花妃子的寢宮。
夜依然還黑著,沒有人傳她們,她們只能在宮門外等著。
就在樓雪雨和紅兒快要凍成冰人的時候。只聽得裡面傳出噹的一聲金屬聲音,然後是一個小宮女,從寢宮裡跑了出來。她的手裡端著盛有夜香的金罈子。
她從樓雪雨和紅兒身邊走過,只看了她們的服飾一眼,就小聲的說了一句,
「快到小偏殿準備,王上醒了。」
樓雪雨和紅兒對望了一眼,就快步向一邊的偏殿走去了。
進了偏殿,才看到殿內早就站了三排二十四名小宮女,一排手裡端著各色的盆,盆裡有著清水。另一排手裡提著金壺,是倒熱水的宮人。最後一排是手裡拿著毛巾的八名宮人。
樓雪雨就拉紅兒站在了宮人的後面。
那宮人姑姑本來是想讓樓雪雨和紅兒出醜的,最好惹怒了大王,殺頭了事。省的以後的麻煩。
可她卻想錯了一件事。
她認為對新宮人來說,最難學的繁瑣的宮規,卻恰恰是樓雪雨最熟悉的生活。她根本不用學。
北魏的王宮,南宋的王宮。後趙的王宮,這些王宮的生活,相對而言,最繁瑣的是南宋的王宮。講究到極點。
這新立的後趙王宮,對樓雪雨,簡直就是小事了。
可是紅兒嚇暈了。她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嘴裡早就沒了話,腿直哆嗦。
「姐?」
她拉樓雪雨的袖子。
「不要說話。跟著我便是。」
樓雪雨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內室裡,一名宮人出來了,她只用了一個眼神,這邊三排小宮女,就各排走出一個,進了內宮。一切都是沒有聲音的。
最後三名宮人走出內宮的時候,紅兒以為是她們要上場的時候到了,剛要走,被樓雪雨用手攔住了。
紅兒這才看到從偏殿的小門處,又走出一排綠衣宮人,她們手裡都端著各樣的梳妝用品。一對一對的進去,出來。就在她們默無聲的作著的時候,小角門處,又走進來了一個紫衣的內宮總管。
他身後跟著兩名捧衣的小太監。
一直走到樓雪雨和紅兒面前。
總管示意把衣服給兩人。最後只留下一道嚴厲的目光,轉身走了出去。
「姐姐?」
紅兒捧著衣裳,她腿直髮拉,早被這場面嚇呆了。
「不要說話!」
樓雪雨給了紅兒一個嚴厲的眼神,她知道,在這後宮裡,作為一個小小的更衣宮人,一個小小的過錯,就會掉了腦袋。
當最後兩名梳妝宮人走出來的時候,樓雪雨向著內宮走去,紅兒慌亂的跟在後面。
她捧著衣服,低著頭,一臉的慌張。
樓雪雨抬著頭,面無表情,裙裾擺動,飄然入宮。
紅兒在後面,不禁看的呆了。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忙著跑上去跟著。
紅地白牆黑頂,綠簾錦賬,生花妃子的寢宮,倒不是太過胭脂氣,處處透出幾分莊嚴的大氣來。這也是生花妃子的過人之處。處處為大王著想,她知道,大王最喜歡什麼,和最煩什麼。
所以,今晨,她沒有出現在寢宮,她在另一個偏殿,早已經梳妝好了,隨著等著大王的召喚。她知道,昨夜大王突然來到她的宮裡,和突然讓她走,都是有原因的。
她只要順著大王,她就會得到她應得的。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石勒今天早上的氣色不是太好。他還沉浸在昨夜石風帶來的消息裡。他已經讓人傳了石風在他的寢宮待旨,他要更加具體的情況。
紅兒跟在樓雪雨的身後,走進寢宮,她一眼就看到了將軍,不,現在他已經是大王了。
「姐?」
紅兒剛說出一個字,又嚥了下去,她差一點又壞了事。這裡宮裡,她可不能再亂說話。
樓雪雨一直向前,她看到了,她又見到了他。
一夜的春風度,看起來並沒有使他軟化多少,他依然冷著臉,坐在那裡,穿著棉內衣,紫巾束髮,劍眉、星目、懸鼻、薄唇……
樓雪雨輕顫了一下,似乎這張臉在夢裡溫柔的笑過,
「雨,我的雨兒……」
是這張臉,歎息著緊貼過她的臉。
所有的記憶,猶如潮水,一瞬間打濕了樓雪雨的眼睛。
不曾忘記,何時忘記過。
就是在她失憶的時間裡,她也不曾忘了這張臉。
「石郎!」
樓雪雨歎息般的吐出這個名字。她的心頭掠進一陣尖銳的痛。
從沒想過,還會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回來了,卻再也不是昨夜的那個她。這個身子,被別的男人沾過的身子,還能再回到他的身邊嗎?
樓雪雨一步,一步的向著石勒走去,短短的幾步路,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奴才服侍大王!」
樓雪雨跪下了。紅兒也跪下了。
紅兒的淚滴在了樓雪雨的裙子上,不知為何,她一聽到姐姐說出那句話,她的心就難受的很。
「起來吧。為寡人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