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聽說了，北魏國發生了大事？」
「是啊，聽說太原王要被推出斬首了。」
「救下來了沒有？」
一群人在酒店裡，伸長了脖子議論著國之大事。
這幾句話也落到了坐在窗邊吃飯的一對青年男女耳朵裡。
男的青衣斗笠。腰配長劍，一臉冰寒。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女的白衣如雪，猩紅的斗篷，整張臉兒都掩在白紗摭面的斗笠裡。
只是從那伸出的細長的手，依然能看出是一個丰神俊美的少女。
在聽到太原王要被推出斬首的消息時，她的手抖了一下。
對面的男子顯然注意到了這一個細節，他沒有說話，只是把大手，壓在了少女的小手上。
那少女和男子當然是相攜外逃的樓雪雨和張衛。
「救下了。可惜於皇后沒了命。」
「唉，還不是妖後當朝。怕是太原王逃得了這一次，卻逃不了下一次。」
「太原王爺一向英明神武，為了何事如此落魄。」
「聽說了嗎？是為了一個女的。那女的，聽說長的可美了，比狐狸精還會媚人。那麼精明的太原王爺都栽了。可惜啊，紅顏禍水啊！」
樓雪雨聽著人們的議論，她的臉兒都白了。
「走！」
張衛緊緊拉住樓雪雨的手，他很後悔帶樓雪雨出來吃飯。
自從離開了那趕車老人的家。他帶著樓雪雨小心趕路。怕樓雪雨的容顏招惹事非。他總是給樓雪雨戴著斗笠，蒙著面紗。所到客棧，從不讓樓雪雨出屋。吃飯都是讓人送到房裡。
只因今天樓雪雨說心裡悶，想出來走一走。
張衛也覺得已經離北魏王都百里之外，想來也沒大礙。就帶著樓雪雨下樓了。誰知道遇見這事。
張衛從樓雪雨的表情裡，看得出來，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惦著那個男人的。
他不能讓她與那個男人，再有一丁點兒的聯繫。他要帶著她遠遠的離開這裡。
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頗讓張衛傷腦筋。
往北是石勒的地盤新建的後趙王國。
往南是劉邵的南宋國。
往東偏北是他們剛逃出來的北魏國。
他只剩下一個方向，那就是西邊。
往西域，他要帶著樓雪雨逃往西邊。聽說西邊，有很多的奇人異士。說不定，他就能找到能解得樓雪雨血迷之人。那樣樓雪雨產子後，他就不怕，她的血玉還身，再排斥他了。
張衛拉著樓雪雨上樓，他只顧得向下面看，那群人的表情。
樓雪雨也只是側著耳朵，聽樓下之人的討論。沒承想，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是一個又髒又臭的乞兒。十五六歲，看不出性別，弓著身子，正下樓，和兩個人撞了一個正著。那小乞兒先是撞著了張衛，張衛是練武之人，下意識下把那小乞兒的身子彈了出去。
那小乞兒又撞上了樓雪雨，要不是張衛的手拉的樓雪雨緊，樓雪雨怕是要給那小乞兒撞下樓去。
那小乞兒一個立足不穩，下意識的抓住樓雪雨的衣擺，這才沒有滾下樓梯。
可是，這一抓住，讓樓雪雨雪白的衣裳上，留下幾個黑印子。
樓雪雨臉上的白紗無聲的滑落了。
不等張衛發火，那小乞兒倒也機靈，忙著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白紗，捧給樓雪雨，
「這位神仙姐姐，大不不記人小人過，您……」
那聲音一下子卡住了。
「雪舞姐姐？」
小乞兒的聲音輕柔的讓人落淚。
「你走開，滾！」
張衛走上前一步，一腳踢倒了小乞兒。
拉著樓雪雨就轉身上樓。
「雪舞姐姐，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紅兒啊？你的紅兒啊？」
小乞兒死命的拉著樓雪雨，被張衛的力道拖著在樓梯上前行。
「我不認識你，你一定認錯人了。」
樓雪雨的聲音輕柔甜美。小乞兒淚流了一臉。這是雪舞姐姐的臉，這是雪舞姐姐的聲音，可是雪舞姐姐卻說她不認識她。
天啊，紅兒的心碎了。
她從落英寨得到蘭香的幫助，才逃了出來。在外流亡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找到雪舞姐姐和她的孩子。
沒想到，今日一見，雪舞姐姐卻不認得她了。
到底出了何事？
紅兒的心裡困惑極了。
「走開。雨兒都說不認得你了。你走開。」
張衛噁心的看了一眼這個小乞兒。一身的髒亂，倒是她嘴裡的這個名字，讓他有一瞬間的熟悉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可是，一直又想不起來了。
「雪舞姐姐，你？」
紅兒突然住了嘴，她張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記起來了，這是那個在落英寨搶過雪舞姐姐的壞人。姐姐如何會和他在一起。一定是被這個壞人控制了。
想到這裡，紅兒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
怕這壞人認出自己，可是，這一摸，她又歎了一口氣。
也難怪雪舞姐姐和這個壞人都不認得自己了。
那都是因為這一張臉啊。
當年，在蘭香放她逃出山寨的時候，她在山林裡四處尋找雪舞姐姐。天黑雨大，她一下子跌入了山崖。
要不是山下獵戶相救，她早就死了。
她活是活過來了，可憐，從此臉上有了幾道疤痕，還瘸了一條腿。
看著這個壞男人的臉，紅兒突然想了一個好主意。
她拉著樓雪雨的衣裳，突然跪了下去。
「爺和夫人行行好。奴家本是良家女。只因家道中落，流落到此。因夫人長的和奴家姐姐太像了。奴家才一時情急，認錯了人。望夫人發慈悲，收下奴家做個梳洗丫頭吧。奴家勤快的很。」
「雨兒？」
張衛看著樓雪雨。
他也真的想給胭脂公主樓雪雨找個丫頭。她堂堂一個公主，跟著他流落江湖。已經是很可憐了。他一個大男人，畢竟照顧不到的地方。如果有一個貼身丫頭跟著，日常起居就方便多了。
因為他們居無定所，也就沒有想到找丫頭。沒想到，如此丫頭送上門來了。
「你留下吧。也不要叫我夫人。既然我和你姐姐長的像，你就叫我姐姐吧。」
「姐姐？」
紅兒叫了一聲，鼻子一酸，淚流了下來。
在心裡偷偷叫了一聲雪舞姐姐。
紅兒相信，只要雪舞姐姐收下了她，總有一天，她會找到雪舞姐姐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一定會雪舞姐姐找到她的幸福。
還有她的小主子，到底弄哪去了。是被眼前的這個壞男人害了嗎？
夜裡驚雷連天際，
玉宇金閣無多情。
北魏王宮，元承殿內，紅燭如血，照著一臉通紅，額頭青筋暴跳的人，那人是道武帝拓跋嗣，他正在拚命的壓抑著自己內心的狂燥。
這是他發病的前兆。這些日子，他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他真的不知道，下一刻，他還是不是他，他還有沒有一個人的理性。也許，他會變成野獸。一頭吃人的野獸。
拓跋嗣顫抖著，這是他們拓跋王族的命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
他的父王如此，他如此，他的子孫們也會如此。
四十歲是一個坎，沒有人能撐的過去。
民間把這叫做瘋子，拓跋嗣不想說這個字眼，帝王的生命中沒有瘋狂，只有狂暴。
他在作著最後的掙扎。
「王上？」
李管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淨心湯。
道武帝顫抖著手接過來，一口喝了半碗，這些日子，他越來越依賴這個東西了。
一天不喝，他就撐不下去了。
可是，他也知道，它所能起的作用，也越來越小了。
哪一天，他不用再喝這藥了，他也就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