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雪雨示意雪意兒坐下來。
她失憶了,什麼記憶也沒有。除了夢中的恐怖,就是現實的冷漠。
她太想和一個什麼人說說話了。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婢,真的讓樓雪雨有了親近的慾望。
「意兒,你以前見過我嗎?」
「沒有,雪王妃,看你問的,奴才要是見過王妃您,一定不會忘的。王妃長的這樣美,就是讓人想忘也忘不了啊。」
樓雪雨笑了,這個意兒,倒是有趣的緊。
不過,她內心深處,總有一種不安,她也不知道內裡出了何事,她只是想讓不安消失。想找到真正的答案,那就是,她是誰呢?
為什麼似乎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她。
難道真的如拓跋燾所說,她是他的妾嗎?
雨落下來,風卻不見蹤影。整個雲雪宮靜極了,靜的只能聽到雨兒從天上落下的沙沙聲。
樓雪雨靜靜的站在雲雪宮的依雲軒的高台上,她的臉朝向著北方,那裡除了視線裡的雨,還有遙遠的北風帶來的胡地的氣息。
是的,是沙漠和血腥的氣息。
樓雪雨聞到了,也許只是她心裡的味道。
她癡然的望著北方,不知為何,她就望了北方,她只想望著北方。
拓跋燾來了,他沒有走近樓雪雨身邊。他只是站在雲雪宮的竹林中,他的目光落在了依雲軒的那個纖細的人影上。
她已經在那裡站了一個多時辰了,
而他,也已經在竹林裡,看了她一個多時辰了。
她在看什麼,想什麼,想那個男人嗎?
那個蒼狼一樣的男人,她的記憶的深處,留下了那個男人什麼樣的身影?
樓雪雨歎息了一聲,伸出手,接住了小雨絲……
高樓竹林,雨落如夢
大漠胡沙,又在誰的夢裡
那一雙利眼,是誰?
冰冷的月,冰冷的刀
血落如雨,濕了誰的眼睛……
在這一片落雨的天地裡,還有一個人,和樓雪雨一樣的傷感。他的傷感猶如暴風雨。一下子襲倒了他。
這個人就是石勒,
「你再說一遍?」
石勒冷冷的望著地上的蘭玉兒。
「她走了,是妾身管理後院不周到。她逃走了。還有那個紅丫頭,她們兩個人,在一個雨夜逃走了。將軍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山寨裡的人。將軍也可以去問莫總管。」
「叫莫總管來!」
石勒的心冷了。
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他的刀舉起來,心裡想的不是敵人,卻是那個平凡的,骨頭很硬的女人。那個讓他牽掛,卻又讓他困惑的女人。
他想讓自己忘了她。
為何要記著她。
他愛的是胭脂公主,是他的小雨兒,不是嗎?
可是,為何在敵人的臉上,在這一地的鮮血之中,他看到的都是他的雪夫人的那張平凡的臉。
他愛上了她,他背叛了他的小雨兒了嗎?
石勒揮起刀,瘋狂的衝殺著,希望能在這忘情的屠殺中,忘掉那個不該刻在他心上的人影。
最後,他倒下了,倒在血泊之中,最後,他看到的是一片白雲,還有他手下最親近兄弟的臉……
他回來了,他回到了山寨,他受了傷。
沙漠蒼狼居然負傷了,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受傷,在這個世界上,能傷的了他沙漠蒼狼的人,一定不會是他的敵人。
他受傷了,他回來了。
他的心裡沒有屈辱,反而有了一絲淡淡的期待。
他回來了,他又能見到她了。
他的雪夫人。
他終於用血打開了他的心結。
他愛這個女人,哪怕她是妓女,哪怕她肚子裡懷了一個別人的孩子。哪怕,他背叛了小雨兒。
他不得不承認,他愛這個女人。
可是,他回來了,他卻再也見不著她了。
落雪軒裡,迎接他的居然是一軒的冷漠。
沒有她,只有風,和雨……
石勒發怒了。
他狂怒的叫來了蘭玉兒,在這個山寨裡,如果有一個人會傷害雪舞,那個人就一定是蘭玉兒。
可是,石勒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蘭玉兒居然一口咬定雪舞是和紅兒逃走了。
「再說一遍?」
石勒鐵青著臉,看著大腹便便的蘭玉兒,他壓抑著幾乎要處死蘭玉兒的慾望。
「雪舞逃走了,因為,她就要生了,」
蘭玉兒看了一眼石勒的表情,
「雪舞在走前,和妾身倒說過幾句話,沒有一個男人,會讓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活下來。」
蘭玉兒說完這句話,她如願以償的在石勒的臉上,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顫動。
她相信,她說中了這個男人的心事。
的確,雪舞肚子裡的孩子,是石勒心裡永遠的痛。
可是,誰也不知道,樓雪雨絕不可能說出這句話,因為,那孩子本來就是石勒的骨肉。
蘭玉兒笑了,那笑有一種勝利者的快意。
這個男人,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那個孩子就是他的了。
而她肚子裡的孩子,將會是他唯一的孩子。
可是,蘭玉兒的笑沒有維持多久,她的笑就被石勒的聲音壓下去了。
「來人,把她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關閉蘭院,終生不許她踏出蘭院一步。」
石勒冷冷的說完,看也不看蘭玉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將軍,不要啊。」
蘭玉兒在驚愣之下,尖聲的叫起來。
怎麼可能,這個男人,怎麼會,他居然不念她肚子裡懷有他的孩子,他居然這樣對她。她不甘心啊。
「不要,你們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
蘭玉兒拚命的掙扎著,企圖掙開抓住她手的下人。
可是,一切都是沒用的。
她還是被拖了下去。在門口的時候,她碰到了匆匆趕來的莫總管。
「總管,救我,救孩子。」
蘭玉兒拚命的向莫總管叫著。
她一臉是淚,她手裡只有孩子這一張牌了。她不想失敗,不想敗這樣慘。
「蘭夫人?」
莫總管驚訝的看著狼狽的蘭夫人,她是快要生小主子的人,將軍不該如此對她。她到底犯了多大的錯,惹將軍如此不快。
將軍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不是心慈之人。可是,也絕不會是如此殘忍無情的人。
「總管,救孩子。求將軍放過我們娘兒兩吧。以後蘭玉兒再也不敢了。」
莫總管示意下人停下。
他去前面找將軍求情。
莫總管找到石勒的時候,石勒正在落雪軒裡,看著那叢叢的竹子出神。
「將軍?」
莫總管小聲的說,
「請將軍開恩,不要如此重的責罰蘭夫人,她肚子裡可是有了小主子。將軍,虎毒尚不食子。」
「你來了,雪舞是你看著她出去的?」
石勒的聲音很冷。讓莫總管心裡冷了一下。這樣的石勒,是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樣子。石勒總是很敬重他,何時這樣叫過他。
「雪夫人走了,老奴沒看到,那個雨夜,與她一起消失的還有紅兒。那天晚上的事太亂了。都是老奴當時體查不周。只是,知曉當時,紅兒被關到了柴房,最後見到紅兒的人是蘭香。可是,蘭香也不見了。」
「蘭香?」
石勒的臉黑了。
「蘭香是誰?」
「回將軍,蘭香是老奴拔給蘭夫人的服侍丫頭。」
「好了,你下去吧。」
石勒冷冷的笑了,他真是傻,他早該想到,一個懷了別人骨血的女子,在這樣的山寨裡,會是怎樣的下場。
她死了,是嗎?
是蘭玉兒,不然,蘭香又何必消失了呢?
可是,他不敢想,他也不願去想。
他寧願相信蘭玉兒的話,她逃了,她帶著她的孩子和那個叫紅的丫頭,一起逃了。
「將軍,免了三十大板吧。蘭夫人的肚子裡……」
莫總管的話沒有說完,石勒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