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啊,他死了,他孤獨一人,在這個世界上,縱有萬里江山,又有何意義。
「琰,我能叫你琰嗎?」
梅若水的唯一的手,伸出來,撫上了劉邵的臉。
那纖細雪白的手上,有著點點的黑洞,那些黑洞還在變大。
「嗯,櫻桃,我是你的琰,你的琰。」
劉邵的淚水落在了梅若水的臉上,在他的臉上,胸前又開出朵朵黑色的花。
「櫻桃,是我害了你,是我啊。」
劉邵拚命的擦著櫻桃臉上的水,可是,那些洞越擦越大。
「不要,琰,我真高興,你這樣抱著我。我死了,死在你的懷裡,聽你叫我櫻桃,我開心。琰,我是你的櫻桃。永遠的櫻桃。自從你那一天,把我從劉獨眼的床上帶走時,我就是你的櫻桃了。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櫻桃。」
「櫻桃,我不要你死。我帶著你,我們到你喜歡的地方去,我們去隱居,我們離開這裡,再也不會有人說我們。」
「琰,你錯了。你在這條路上走的太遠了。你的心裡只有仇恨。你從來也沒有看到過愛。我對你的愛。你永遠也看不到。」
「櫻桃,我錯了。我們走,離開這裡。」
「琰,你放過胭脂吧!我和你錯的一樣厲害。我也是這幾天想通的。胭脂其實她和我們一樣,從來也沒有幸福過,總是在別人的命運裡,走著自己悲慘的路。她最大的錯誤就是太美。而我們,都太缺少美。我們總是一看到美的東西,就想把它據為已有。從來也不問它是否該發屬於我們。我們兩個人,其實都不是真心愛胭脂的。」
「櫻桃,我只要你。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我愛的。」
「因為我們兩個人是兩個半圓,都是一個缺點。可是,我們合在一起,我們就是一個整個的圓了。這紅塵中太苦,琰,這紅塵中太苦……」
梅若水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的唯一的那隻手臂,已經在雨中化為了一灘黑水,像一條黑色的小河,在劉邵光裸的手臂上流淌。
那黑色的毒水,在劉邵的手臂上浸出了一條蜿蜒的盤龍。那龍也是黑的,帶著梅若水身上獨有的香氣,徹底滲入了劉邵的手臂中,永遠也去不掉了。
「櫻桃,櫻桃?」
劉邵的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血。
一滴,一滴的,落在懷裡梅若水殘留的軀體上。
「如有來生,我為女來,你為男。琰,琰。」
梅若水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叫出了他心裡最真的那句話。
雨下起來,落滿了這個世界,沖刷盡了這世界上所有的傷痛和淚。
也沖刷掉了劉邵懷裡,梅若水的最後一點殘軀。
「如有來生,你為女來,我為男,相守一生,必不負相思意!」
劉邵喃喃的自語著,他的手依然緊緊的抱著梅若水的衣裳。
就像抱著梅若水的人一樣。
他走了,一步,一步的,在大雨中,向著黑黑的森林深處走去。他的馬跟在他的後面。
他一直向前走,他沒有回頭。
樹下,大雨之中,那躺在雪白狐氅上的女子,他沒有再看一眼。
他的心死了。
只剩下了悲傷。
「自從你那一天,把我從劉獨眼的床上帶走時,我就是你的櫻桃了。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櫻桃。」
這句話,在雨中,如此清析的在劉邵的耳邊迴響。
那一天,是的,那一天。
那就是他遇見櫻桃的那一天,命中注定的那一天。
那時,他還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子。
他是劉琰。
那個淪落民間的落魂皇子。
在名義上,他是明陵郡首富劉風的獨子。
誰也不知道,明陵首富劉風其實本來還有三個兒子。只因為當年送三皇子來的宮中人,說了一句話,不能讓皇子受屈。就揮劍斬殺了劉風的三個親生兒子。
劉風養育了劉琰二十多年,是恨,也是愛。
這個如惡魔一般的,陰明不定的落魂皇子,成了劉家的一個噩夢。
無人管束,也無人敢管。
那一年,劉琰十八歲
十八歲的劉琰,出賭場、入妓院。
揮金如土。
那一天,就是在那家叫做「醉紅樓「的妓院裡,劉琰第一次見到了命中的冤家梅若水。
劉琰懷裡摟著濃妝艷抹的鶯鶯燕燕,眼睛卻盯著樓上的三號雅間。那裡,有一個人,是他今天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