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薄唇彎出了冷厲的嘲諷弧度,皇甫蘭熙俯身,居高臨下的凝視著一身青衣的歐南歌。
「是!」斬釘截鐵的回答,歐南歌堅定的迎上了皇甫蘭熙的眼,儘管銳利如刀,儘管寒冷如冰,但都不能讓自己退縮,因為,不能讓他有任何機會去傷害他!
心,被狠狠的撕痛了,皇甫蘭熙霎時間明白了她為何會回來!
她的眼中蘊含著悲傷,但她的眼中卻少了淡漠。她的臉上尚有淚痕,但她的嘴角卻有釋然的笑意。
她瘦了、憔悴了,卻更美、更清艷了,一種說不出的改變讓她散發出欺霜賽雪的奪目光彩。
以前的她像一泓清冷的水,乾淨、通透卻過於沉寂,沉寂的讓人覺得她的心是死的,是冷的,是被冰封了的。而現在的她則是一股流動的泉,同樣的清澈、明淨卻靈動,因為她的心活了,被暖熱了,被融化了!
這是自己一直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事,但他,卻做到了!
抬頭,望向了孤單佇立在前方的大皇兄,雪野茫茫,銀袍揚揚,明淨的鳳目盈滿了憂傷,一股強烈的孤獨感自他身上透了出來,像失落了影子的人,連縈繞在身邊的風都發出了孤獨的嗚咽,將他隔絕在了塵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再進入他的世界,除了他雙目緊緊抓著捨不得放開的人!
將手伸向了她,皇甫蘭熙沉聲道:「過來!」
在心裡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歐南歌上前將手遞到了皇甫蘭熙的手中,身子登時一輕,腿狠狠的撞在了馬鞍上,歐南歌咬唇忍著劇痛看見了前方那道孤單身影。
身後,傳來皇甫蘭熙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漠,「去請太子殿下回宮!」
「是!」一大片恭敬的應和聲響起,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不知有多少人去「請」他回宮,歐南歌黯然的閉上了眼,心在絞扭的痛著。
「走!」一聲朗喝,震得雙耳隆隆,歐南歌撞在了身後的胸膛上,卻立馬像被針紮了似的往前竄了竄。那不是他的懷抱,雖炙熱卻不溫暖,堅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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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停下,車簾被掀開,一隻大手探了進來。抬眼,看見了皇甫蘭熙銳利清亮的眼,無喜無憂,也沒有溫度,一如現在他的人,看不穿、摸不透。
彎起嘴角有禮的笑了笑,歐南歌扶著車廂壁一躍跳下了車,卻在望見了前方洞開的王府大門時不由一陣神思飄渺。
高大莊嚴的門楣,御賜親題的匾額,僕從如雲的威儀,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不過才離開一個多月,但這裡居然已陌生的像前世的記憶。
下意識的側頭望向了車旁,那裡曾是陽旭經常佇立的地方,依稀又看見了一道英偉挺拔的身影,紅衣似血,彎刀如月,用低沉而凝肅的聲音說著:「王妃,到了!」
淚水氤氳了眼眸,歐南歌緩緩的轉開了眼,無端想起了李清照的詞:「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王爺!」驚喜的呼喚聲響起,一道炫麗的紫影翩然閃出了大門,快步走了過來,是趙紫若。
「天冷,你身上又不方便,何必出來?!」劍眉輕蹙,皇甫蘭熙不悅的看了一眼側妃身後跟著的丫鬟,小丫頭立馬笑吟吟的道:「奴婢也勸王妃在趣松苑等著就好,可王妃偏要親自出來接王爺——」
「放肆!如此無禮的丫頭不分尊卑、不識禮數,宋管家,拖下去打十個板子,教她把主子認清楚了!」一聲暴喝打斷了小丫頭的喋喋不休,皇甫蘭熙冷冷的瞥了一眼環立府前的眾人,最後將視線定在了面色有些發白的側妃臉上,刻意加重了語氣道:「側妃,隨本王進去吧!」
「是~~~」溫婉的語聲裡藏不住驚慌與心傷,趙紫若垂首恭順的應道。
「地上滑,要小心些!」低沉的語聲平和的響起,皇甫蘭熙安撫的拉起了趙紫若的手,轉身望向了歐南歌,卻見她不知何時竟遠遠的立在了一邊,用淡定而清和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彷彿剛才那一幕只不過是一場無關痛癢的鬧劇,而她則是清醒的看戲人,看的明白卻不心動,只是,看著而已。
「王妃——」手在袍袖裡動了動,卻遲疑了一下沒有伸出,她已經拒絕了一次,只怕這一次,她仍然會拒絕。
「王爺先請!」微微頷首,歐南歌垂下了雙眸漾起一臉柔婉恭敬的笑,登時看怔了立在門前的眾人。
一身素衣的王妃下車後一直靜悄悄的立在一邊,安靜的仿若不存在,卻偏偏能吸引眾人的目光。不知為何,被人劫去了一遭後,王妃好像變得更美,更清雅動人了,像一朵纖塵不染的浮雲,不言不笑時潔白悠遠,忽而一笑便是風動雲移、浮光掠影,那麼美,卻那麼遠,看得見,卻都知道,夠不著。
難道那些謠傳都是假的?王妃並沒有被匪人奪去清白?可是王妃和太子殿下一起失蹤了三天三夜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陽侍衛,為了救王妃居然從崖頂上跟著跳了下去,簡直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手,緊了一緊,眾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仿若一把利刀狠狠刺痛了皇甫蘭熙的心,然而紫若吃痛的抽氣聲卻又讓皇甫蘭熙霎時一醒,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轉身向門內走去。
儘管沒有回頭,但卻在用盡全力的去感知,感知她的存在,感覺到她就跟在自己的身後,不遠不近、不緊不慢的走著,鼻端依稀又傳來她身上熟悉的寧謐香氣,渾身的毛孔亦彷彿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溫暖,她——終於回來了,回到自己身邊了!
薄唇忍不住微微彎起,心也在踏進府內的瞬間沉定,看著越來越近的趣松苑,皇甫蘭熙停住了腳步轉頭道:「紫若你先回去,本王送王妃回宜蘭苑。」
「不敢勞煩王爺!」溫婉的聲音立刻客套的回絕。
「不勞煩,走吧!」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皇甫蘭熙轉身逕自向宜蘭苑走去。
彎眉淺蹙,歐南歌無聲的微微一歎,向趙紫若點了點頭隨即跟上。
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忍了好久的淚終於奪眶而出,趙紫若仿若癡了般怔怔的立在趣松苑前,一聲心碎的低喃剛剛溢出口便被風吹散:「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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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色的院牆,青灰色的石瓦,小徑上的積雪被掃的乾乾淨淨,一縷炊煙在屋頂上冉冉升起,在寂靜的王府一隅遺世獨立,像突然從攘攘紅塵中穿過,來到了一處世外淨土。
綠色的大門因為陳舊而有些斑駁,卻任它斑駁,彷彿將歲月駐留在了上面。
門邊,那道經常佇立的身影已不在,而且永遠也不會再回來,只剩下了風,在門內門外毫無阻礙的穿梭,暢快的令人心痛。
跨入了小院,走上了迴廊,沒人出來迎接,安靜的有些怪異,連記憶中的風鈴響都沒有聽見。
「本王讓人把它摘下來了!」低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歐南歌轉眸望向了一臉平靜的皇甫蘭熙,他的臉,像一張遮掩思緒的面具,厚厚沉沉的擋住了別人的眼,波瀾不興,喜怒不見。
「為什麼?」
片刻沉寂,皇甫蘭熙淡淡的道:「怕你傷心!」
愕然一愣,忽而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一如記憶中清脆:「小姐!」
轉頭,望見了滿眼是淚的雪梅,歐南歌不由咧開嘴笑了,輕輕的喚了聲:「雪梅!」
面色倏而一變,雪梅彷彿玩變臉遊戲一般霎時換上了一副平和欣喜的笑容,輕快的道:「小姐再稍等片刻就可以用飯了,雪梅做了水煮肉片!」
平靜的轉身,仿若平時一樣,雪梅樂呵呵的向廚房走去,只是微微有些虛浮的腳步出賣了她心裡乍見面的驚喜與激動。
若有所悟的轉過了頭,看見了皇甫蘭熙還未來得及收去的銳利眸光,歐南歌輕輕一歎彎起了嘴角。
「進屋吧!」平靜的說了一句,皇甫蘭熙打起門簾讓歐南歌先進。
「謝謝!」溫婉的聲音響起,多了幾分真摯,皇甫蘭熙心中一動,薄唇輕勾負手跟了進去。
暖風熏面,香氣撲鼻。
一道纖麗的身影在桌旁靜待,看到剛剛進屋的王妃,清兒略顯蒼白的臉上霎時綻開了一抹動人的微笑,「王妃!」
「清兒!」輕聲一應,歐南歌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清兒的表現比雪梅自然多了,倒真像自己從未離開過一樣。
「王妃先喝杯熱茶吧!清兒泡了您最愛喝的花茶!」提壺倒茶,只是手卻有些顫抖,潑了幾滴在杯外。
「清兒!」按住了清兒的手,歐南歌的眼被淚水迷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