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呼吸噴在了頸邊,冰涼涼的刺到了溫暖的肌膚上,皇甫蘭玦猛的一震停止了呼喚,將手靜靜撫在了她冰冷而纖細的玉頸上。頸側的血脈在微微跳動著,無言的向自己訴說著她的宣言——她沒有死,她在等自己來,她沒有違背約定!
「風鳴!」驚喜的大喝了一聲,皇甫蘭玦想抱起歐南歌卻發現手臂還纏在腰間,「你來抱南歌,快點找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她還沒有死,沒有死——」
笑意綻放的同時淚水不再灑下,皇甫蘭玦霎時恢復了理智清明,小心翼翼的將歐南歌交到了風鳴手中。站起了身卻發現大喜大慟之下居然連內息都有些紊亂了,看來自己是真的不能勉力抱著她走了。
「你們兩個將陽侍衛送回青州四目山,他的親人在那裡,好好安葬他!」
「是!」
躬身一應,兩名黑衣人走到了陽旭身邊,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將他負在了背上,如此重情重義的侍衛,值得所有人敬重。
「好,走吧!」沉聲吩咐了一句,皇甫蘭玦轉身便要向山外縱去。
「殿下!」猶豫了一下,風鳴恭聲道:「要不要等瑞王爺他們——」
「時間緊迫,救人要緊!」鳳目堅定,皇甫蘭玦果決的說完,隨即快速向山外衝去。
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風鳴抱著瑞王妃緊緊跟上,心裡卻在隱隱的擔憂著:「無影花已經放了出去,想必瑞王爺他們都已經知道了王妃在這裡,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沒趕到而已。殿下就這樣一意孤行的帶走瑞王妃,他真的不計後果了嗎?」
幾道暗影如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裡。半晌後,幾騎快馬如風馳電掣般率先衝到了崖底,隨即有更多的人舉著火把奔了過來。
一陣鋪天蓋地的搜索,一大片乾涸的血跡被從浮雪下掃露了出來。驀地一聲暴喝炸響,在夜間寂靜的山嵐間反覆迴響:「皇甫蘭玦,你把她帶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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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的天地,肅殺的狂風,幾道暗影如鬼魅般從四面八方聚了過來,聚到了一處背風的山坳裡。一個全身黑衣、面覆黑巾的高大男子昂然而立,靜靜等待著眾人來到身前。
「山下的情況怎麼樣?」
「啟稟風堂主,瑞王爺已帶著兵馬追出了青崖山範圍,屬下特地在去往東都的方向放了一朵無影花,想必他們會往那裡去尋。」
沉默了片刻,風鳴沉聲道:「你們幾個去弄些衣服和吃的來,要小心,別被人盯上!不要去鎮上店舖裡買,那裡都是藍家的眼線。」
「是,屬下明白!」躬身抱拳,眾人齊齊應道。轉而卻有一人遲疑的探了探頭道:「殿下他——」
目光霎時一利,風鳴冷冷的看著問話者厲聲道:「如果不想成為永遠不會說話的死人就不要多問!」
心中驀地一凜,眾人連忙垂首諾諾,轉身向山下縱去。
看著幾道瞬時消失的身影,風鳴不由暗自一歎,回身走到了一處巖壁前,銳利精亮的眸中卻不由泛起了一抹憂色,「殿下,你真的決定了嗎?真的不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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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洞壁,蜿蜒的洞道,熊熊的火光在前方燃燒,很暖很熱烈,卻不能讓她靠火太近,否則反而會傷到她。
此時的她就像一個脆弱的瓷人兒,面色蒼白的像一個瓷人兒,毫無聲息的像一個瓷人兒,仿若輕輕一碰就會將她脆弱的生命徹底碰碎,再也粘合不起來。
「南歌!」鳳目中盈滿了心痛與憐惜,珍惜的撫摸著她的頭、她的臉、她的發、她的唇,「對不起,這裡方圓百里再無人家,而你又危在旦夕,我必須要救你,所以,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喃喃的低語在洞壁間來回輕蕩,繼而悠悠消逝,只剩下篝火在吞噬著松枝的聲音,辟啪作響,輕微卻奇異的能震撼人心,尤其是一顆充滿焦慮、擔憂卻又有些忐忑、惶恐的心。
或許她醒來後會怪自己,也或許,她會鄙視自己。但這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不失去她就好!
修長的手輕輕拉開了她腰間的衣帶,脫下了她染滿鮮血的薄棉外袍,白色的內衫露了出來,同樣沾滿血跡,霎時刺痛了眼,擰痛了心。
深吸了一口氣,皇甫蘭玦再次伸手拉開了她身側的綢帶,心,卻在此時不由自主的狠跳了兩下。咬了咬牙一把掀開了她的衣衫,卻在看到她微微泛著青藍色的肌膚時驀地一驚,心在霎時平定,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念頭:「南歌,不要死,不可以死!」
快速解開自己的衣袍,將冰冷的她緊緊擁入了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去喚醒她,去挽留她,虔誠的想把她留住,留在這個有自己活著的滾滾紅塵間,和她一起活下去,有她在,自己就不再孤獨,不再寂寞……
「南歌——」溫柔的呼喚輕輕響起,貼在她的耳邊將自己的心意喚進她的耳中,傳遞進她的心裡,希望她能聽見,「不要走,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一起活下去,所以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胸膛下她原本幾不可察的心跳似乎漸漸有力了起來,怦怦的回應著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回應著自己的呼喚,繼而兩顆心在一起共同搏動出最美麗的聲音,生命的聲音,誓言的聲音,不離不棄、生死相許的聲音。
「南歌!」驚喜的瞪大了眼,皇甫蘭玦伸手去揉她有些僵直的關節,小心翼翼的搓揉,生怕再次弄傷了她。搓完了一條手臂,再轉而去搓另一條,卻突然猛地一震,像是被雷擊中了似的心神俱蕩、五內俱焚。
白皙纖美的手臂上,一顆鮮紅的硃砂痣藉著火光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眼,耳旁竟彷彿有打雷般的聲音在轟隆隆的迴響,只是像隔著幾重山洞,震人發聵卻又飄忽空朧——
「哀家已命欽天監擇定了吉日,三日後為瑞王夫婦舉行圓房之禮……」
「如果得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最起碼還可以退而求其次,求得一種『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淡淡溫暖。我早就已經學會了,不要去奢求太多,只要能平靜且坦然的接受現實就好……」
「女人,本王還真是捨不得你呢!你是本王享用過的最銷魂的女人……」
驀地,腦海中又回放出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瓢潑的雨像心裡想流出淚,痛苦卻流不出,耳邊不停的迴響著她的話——
「別喊我,喊我做什麼?你也一樣是個道貌岸然的混蛋……」
「你要麼就別娶,娶了就要負責任,難道要讓無辜的人來幫你一起背負情債嗎?!」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劈進了自己心裡,像用一把鈍刀在心裡不停的挖,生生挖去了自己的所有希望與溫暖,只留下了一腔空空的涼,無依無托的涼。
拚命的往嘴裡灌著酒,想用酒填滿自己空空的心,趕走她無情的聲音,為何她要那麼殘忍,那麼殘忍的逼迫自己去面對錯誤,即使自己根本不想去改正那個錯誤!
「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八皇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那麼焦急,帶著絲氣急敗壞的擔憂:「你不要嚇我,你到底要幹什麼?!」
「沒什麼!」彎起了嘴角,皇甫蘭玦笑的苦澀而沉重,驚呆了老八,「為兄今日被人大罵了一場,罵的痛快,也罵的正確!所以為兄要去改正自己的錯誤了,希望她能夠滿意,哈哈,希望她真的能夠滿意……」
「南歌!」心痛至極的低吼出聲,皇甫蘭玦將臉狠狠埋在了她的頸邊,無顏再去看她沉睡的臉,無顏再去面對她純潔的容顏:「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飄渺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皇甫蘭玦驀地一震,轉頭望見了一雙深邃幽暗的眸,飄浮著淡淡的霧光,卻不似往日濃厚、深沉,而是少了些許陰霾,湧動著那麼神秘、那麼輕暖又那麼溫柔的霧光,靜靜暖化了自己的心,深陷了自己的靈魂。
「南歌——」不可置信的輕呼出聲,將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近近的、細細的研究著她的雙眼,心中漸漸湧起一股不確定的狂喜,「你,醒了嗎?」
有一陣密密軟軟的感覺從眼上劃過,像用最柔軟的羽絨劃過了心,帶來一陣令人悸動的震顫,原來是她的睫毛掃過了自己的臉,她的呼吸糾纏著自己的呼吸,她的眼中——裝著自己!
「皇甫蘭玦!」溫軟的聲音輕輕響起,像最迷人的魔咒,能挑動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