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兜兜在古府中用過類似的迷魂香,知道中了毒的人,會是什麼樣的癡傻表情。她強迫自己將面部的豐富表情卸去,眼睛直直地向前看,跟著那人往附近的山上走。
那人正是採花賊『銀蜂』。
最近他犯下不少案子,姑娘少婦,尤其是美貌一些的,大都不敢單獨出門。昨天他在這附近苦等了一天,也沒見到個能入得了眼的女人,今天他懶懶地睡到快中午才起來,想趁著廟會人多,物色個漂亮點的妞玩玩。
運氣啊,真是運氣!
他剛來到廟會不久,就看到了蘇兜兜這樣一個天仙似的美人兒。這美人看上去最多十五六歲,豆腐一樣的嫩,彷彿輕輕一掐就能掐得出水來,而且那天真的眼神,一看就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
一想到很快就能嘗到她的滋味,銀蜂就興奮不已。
轉了幾個彎,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銀蜂的內心也就益發地狂躁起來。
他似乎已經聞到了蘇兜兜身上傳來的少女體香,這令他燥熱難耐,身體已經起了反應,卻仍未走到無人之處。
可惜他的輕功並不怎樣,無法抱起美人往前跑,只有加快了腳步,往最近的樹林裡跑。
總算挑了個無人的空地,周圍都是密密匝匝的灌木,中間應該是被人燒過,在草皮上留下了灰黑的枯痕。
「嘻嘻……美人兒,大爺我想你想的不行了……」
銀蜂淫笑著停下腳步,雙手朝蘇兜兜摸了過去,還沒碰到她的身,手上就感覺到被針刺中了。
習慣在針上喂毒的銀蜂立刻斂住了心神,將被刺的手拿過來一看,發現手背上紮著一根銀針。正午的陽光穿過灌木叢照射下來,將那根針照得白燦燦一片。
沒有毒?
他狐疑地將針拔了下來,仔細端詳了片刻,在確認針上真的沒有喂毒之後,隨手把針扔掉,一雙淫邪的眼睛,帶著七分防備,盯著蘇兜兜。
「你沒有中毒?」
他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睛危險地瞇起,右手悄悄地在懷中摸索。
蘇兜兜也不想裝了,昂著頭,笑著反問:「我為什麼要中毒?」
「怎麼可能?!剛剛你明明……你事先服了解藥?不可能啊……我的迷魂香是經過改良的,根本就是無色無味,你怎麼會知道,而且有解藥?你是什麼人!」
「就你的那區區迷魂香,也想迷倒本女俠我?而且什麼叫無色無味?你的藥,明明就帶著味道的。喂,大叔,是不是你老了,鼻子不行了?」蘇兜兜一皺鼻,朝他扮了個諷刺的鬼臉。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的手已經摸到懷中的『七步倒』,這是種比迷魂香還要強上百倍的烈性毒藥,沾上的人七步之內,七竅流血,半盞茶不服用解藥,則必死無疑。
因為有恃無恐,所以他說話的底氣,足了幾分。
「你算個什麼人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蘇兜兜戲謔地看著他那只右手,眨巴了下眼睛,叉腰說道:「你要是想知道本女俠的大名,跪在地上,給本女俠磕三個響頭,叫十聲『姑奶奶』,本女俠就考慮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其實磕頭叫『姑奶奶』,可不是蘇兜兜這個單純的小丫頭能想出來的。她前些日子聽說書的說過,一個大俠在遇到宵小之後,大喝一聲道『給本大俠磕三個響頭,叫三聲好漢饒命,本大俠就放過你!』。她當時就覺得這大俠威風極了,為了顯示她也很威風,她便把台詞改了,套用到她的話中,再加上叉腰的動作,果然,說出來後很讓她滿意。
不過她滿意了,並不代表對方滿意。
被一個黃毛丫頭說得一文不值,銀蜂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啐了口吐沫,惡狠狠地說道:「臭丫頭想耍弄老子?!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他迅速掏出那小包『七步倒』,朝蘇兜兜身上撒去。
蘇兜兜『嘿嘿』笑了兩聲,不慌不忙地一點足尖,往上輕輕一躍,飛起了約兩丈的高度,那包『七步倒』灑了個空。
待藥粉全部飄散乾淨,兜兜才一揮衣袖,仙女下凡般翩翩降落,娥眉上挑道:「好霸道的七步倒,好狠毒的人心!」
僅憑她平地飛起兩丈,銀蜂就知道她的輕功絕對是世間少有,而她的武功又會有多高?他開始發怵了。
他不敢和她動手,也不敢再輕易用毒——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辨別出他用的是『七步倒』,哪裡還敢再用其它小兒科的毒藥。
將顫抖的身子穩住,他咬牙強作鎮定地問道:「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哼,你真不乖,讓你磕頭叫姑奶奶,你都不肯,那我幹嘛要告訴你呢?」
她動聽的聲音如山間的流水,叮叮咚咚清脆悅耳,純淨的眸子裡不摻任何雜質,粉嫩水潤的唇生氣狀微微嘟起,若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可怕,銀蜂覺得自己肯定會控制不住上前將她撲倒。
「你想怎樣?」
她越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他心裡就越是恐懼。
「我想怎樣?」她的目光懵懂無知:「我沒想怎樣,我就想問問,大叔你想怎樣?」
「別耍花樣!」他又啐了一口吐沫,發狠道:「老子想上了你,怎的,你想滿足老子?」
「什麼是上了我?」蘇兜兜一蹙眉,發現這個問題,她是真的不明白。
銀蜂一怔,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有意思,小丫頭片子裝嫩,想吊老子的胃口,哈哈……」
他淫邪地朝兜兜走了過去,口中就差流出口水來了:「來來,讓老子告訴你,什麼是上了你。」
沒走了兩步,他就覺得氣血上湧,緊接著四肢無力,他踉蹌了一下,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他只說出這一個字,就再沒了說話的力氣。
蘇兜兜『哼』了一聲,走上前去,對著他那張色迷迷的臉重重踢了兩腳。
「你真是個傻子,你以為那銀針不發黑、無色無味,就沒喂毒了?好笑哦大叔,看你那樣子,大概也學了不少年的毒了吧,你怎麼會那麼幼稚呢?」她朝他擠眉弄眼、冷嘲熱諷:「現在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我給你下的是什麼毒吧?」
她故作深沉地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定定地與銀蜂那雙犀利的眼神對視:「就算你現在給我磕頭叫我一百聲姑奶奶,我也不想告訴你了。」
看到他一副吃癟的樣子,她壞壞地笑了。
銀蜂躺在地上,全身無力。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毒,會不會死,可是他知道他不想死。
他無法說話,只能向蘇兜兜投以哀求的眼神。
蘇兜兜心軟,而且她也從未殺過人,見他認輸了,她哼了哼,想了一想,說道:「剛才要換成了普通人,現在就已經被你的七步倒給毒死了。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居然先用迷魂香迷我,再用七步倒害我,所以你肯定是個壞人。」
將他的壞人身份做定,她的思路也清晰了很多:「雖然我不會殺了你,但是我要懲罰你。我給你下的毒會讓你的嗅覺在半月內慢慢退化到只有從前的一半水平,這樣的話,很多毒藥你就配不出來了。」
說著,她忍不住揶揄道:「反正大叔你的嗅覺也不怎麼樣嘛,今後乾脆別用毒了,真給你師父丟人。」
一個用毒配毒的人,雖然嗅覺沒有完全消失,但真要是退化到普通人的一半,那就意味著他從此不再是個夠格的毒者,頂多也就能配出最尋常的毒藥,這就和會武術之人被廢了武功一樣。
如果銀蜂認為她對他的懲罰到此就結束了的話,那麼他就大錯特錯了。
蘇兜兜顯然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丫頭,只見她走上前兩步,一手扯開銀蜂的領口,露出他白晃晃的肩膀來。
銀蜂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是要對他霸王硬上弓,還是要割了他的肉,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
蘇兜兜又取來一枚銀針,很用力、毫不留情地在銀蜂的肩頭上作起畫來。
「小烏龜,笨又呆,有了錯,不肯改。先生讓他把錯認,他把腦袋縮進蓋。」她邊說邊畫著,還刻意尖著嗓子學烏龜說了兩句:「我不在,我不在!」
若是平常聽了這麼可愛的童謠,任誰都會笑的。可是銀蜂一點也笑不出來,臉上的細鼻子細眼擠到了一起,都快哭了。
在銀蜂的身上畫完了滲著血的烏龜,蘇兜兜從一旁的地上又拔起了一株草,揉碎了在烏龜上亂塗了一氣。
待整只烏龜都塗滿了這種草的液體,蘇兜兜將草扔了,滿意地揚起唇笑了:「沒想到一年多沒畫烏龜,我的水平一點都沒下降。對了,這種草的汁液和血液混合到一起以後,會在你的傷口上形成褐色的痕跡,永遠也洗不掉哦!嗯,這只烏龜呢,就是我送你的禮物啦,你要好好保存,知道了嗎?」
看著銀蜂滿眼含淚的樣子,蘇兜兜鼓了鼓腮幫子,同情心又開始氾濫。
「半個時辰以後,你身上的軟筋散就能自行解開了,我走了,後會無期!」
她適時地轉身,提氣一躍,平地躍出了幾丈遠,將銀蜂遠遠甩在身後,這才蹦蹦跳跳地往法華寺的方向走去。
「哎呦——」由於走的太急,她一不小心,在一個轉彎處撞到了一個人。
「對不起。」她知道是自己先撞上別人的,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抬起頭,向對方道歉。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晶亮耀人的黑眸。黑眸毫無忌憚地在她的臉上掃視著,帶著幾分探究、驚艷和狂放。
那雙眸子太過灼熱,蘇兜兜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她俏臉一紅,迅速地低下了頭。
對方似乎因她的羞澀而更加興奮,即使低了頭,蘇兜兜仍能感覺到頭頂傳來的熱度。
她慌忙退後了幾步,低著頭,小跑著離開了。
那人並未跟上她,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朗聲道:
「姑娘,在下唐傲,有緣再見!」
——————
在經歷了銀蜂的事之後,蘇兜兜再也沒了逛廟會的興致,走到黃天磊說的那個涼棚,發現黃天磊仍未過來。
她要了一壺茶,耐著性子坐在涼棚裡等待。
過了一會,黃天磊牽著馬過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陌生的男子。
「兜兜,怎麼這麼快就玩好了?」
黃天磊遠遠見了她,笑意立刻就在臉上漾開。
他身旁的邱嘉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瞧你這小子,進步挺大啊,見到姑娘竟然不會害臊了。」
黃天磊瞪他一眼:「別胡說,我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她可是咱們公子心裡頭的人。」
倆人話音剛落,單手過起招來,邊打邊來到蘇兜兜的面前,見蘇兜兜疑惑地盯著他們看,他們才慢慢收了手。
邱嘉不等黃天磊介紹,搶先開口說道:「蘇姑娘好,鄙人姓邱名嘉,初次見面,幸會幸會!」
原來他就是小九提到過的,右護法邱嘉。
什麼亂七八糟的介紹啊。
蘇兜兜打量了他一眼,心想這慕容月身邊的人除了黃阿毛,個個都還長得不賴,這個右護法邱嘉,倒也有三分慕容月的風流邪魅,果然是近墨者黑。
反觀南冥夜身邊的赤炎、冰魄,一個個沉默寡言,和他們的主人一樣悶,哪裡像慕容山莊的個個聒噪。
不過人家都已經主動向她打招呼了,她也不能不給面子。
「邱大哥好。」
「嘿嘿……」邱嘉乾笑著:「妹子果然是天姿國色,不錯、不錯。」
「不錯什麼?」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我是替我家公子說的,公子果然是好眼力,難怪……」他想說難怪那天公子會把持不住,還好適時地住了口。
蘇兜兜心情不佳,懶得盤根究底:「天磊哥哥,咱們回去吧。」
黃天磊有些詫異:「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蘇兜兜搖頭:「也沒什麼事,遇到個討厭的人。」
黃天磊和邱嘉對視一眼,顯然都很震驚。
「兜兜,你遇到……銀蜂了?」黃天磊試探著問道,心裡忐忑不安。
「銀蜂?難怪到處長得都細細的,跟只細腰蜂似的……天磊哥哥你認識他?」
蘇兜兜的眼神裡可沒有一點驚喜,她想要是天磊哥哥認識那種人,或者是那種人的朋友,她真是要對天磊哥哥的印象打折了。
糟糕!
黃天磊和邱嘉又是對望一眼,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邱嘉搶著問道。
蘇兜兜撇撇嘴:「有啊,對我用迷魂香。」
「啊?!」
那倆個人立刻緊張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間的利劍。
他們不敢問銀蜂是否對兜兜做了什麼,此時的他們,只想快快找到銀蜂,將他千刀萬剮。
見他們比自己當初還要驚慌,蘇兜兜不由地笑了起來:「你們怎麼了?」
明明是她怎麼了,怎麼還問他們怎麼了?倆人不禁面面相覷。
「走了啦!」她掏出碎銀付了茶錢,很自覺地跳上了馬,看到倆人還呆立在原地,她皺了皺眉頭:「怎麼,你們不回去嗎?」
「這個……妹子,你和天磊先回去,哥哥我去把那銀蜂捉來,給妹子你出出氣。」
邱嘉訕笑著,拔腿就要去尋那銀蜂。
「我也去!」黃天磊也不甘落後。
「不行,你要留下來,照顧好妹子。」
「你留下,我要親手捉住銀蜂!」
「我去……」
「……」
「好啦好啦,別吵了。」蘇兜兜摀住了耳朵:「捉他幹嘛呀,他長得那麼難看,我可不想再見到他。」
「可是,他不是欺負了妹子你嗎?」邱嘉覺得蘇兜兜真是太善良了,對欺負了她的人的,都可以容忍。
「欺負我?」蘇兜兜不屑地撇嘴:「就憑他,也想欺負我?」
「啊?」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兜兜沒什麼事,有事的似乎是……銀蜂。
「算了,告訴你們也無妨,他已經被我廢了。」
「廢了?!」那兩人的下巴都快跌到地上去了:「兜兜/妹子,你會武功?!」
他們想起了那天公子被蘇兜兜趕出房門的情形,雖然沒看到兜兜動手打人,不過據說(一傳十,十傳百的據說),公子那天是很狼狽的(慕容月:本公子什麼時候狼狽了,你們看到了?不帶這麼亂傳話的,嗚嗚……)。
「不會。」她笑了。
「不會?那你怎麼廢的他?」
「我給他下了毒,他以後聞不到什麼味道了,嘻嘻,吃飯不會覺得香,那個……」蘇兜兜本來想說放屁,可是又覺得粗俗:「……也不會覺得臭。」
「哦,這樣也叫廢了他?」邱嘉顯然有些失望:「讓他當不成男人,那才是廢了他。」
蘇兜兜一翻白眼,她可沒那麼無聊,那個銀蜂長得一副猥瑣的樣子,她才不想扒開他的褲子對他動手呢。
「你們不知道,對於一個毒者來說,破壞他的嗅覺,就等於是廢了他。」
她此話一出,邱嘉和黃天磊不禁凜了神色。
「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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