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的一串話,嚇了蘇兜兜一跳。
她從小就沒學過什麼禮儀,哪裡知道見到王爺要行禮,再說上次見到睿王的時候她也沒行禮啊!
不過聽老僕的話,似乎她犯了很大的錯呢!
呸、呸、呸!她偷偷在心裡嘀咕道:「我才不怕你們呢,大不了我回去總行了吧,又不是我要來這裡的,你們家王爺派馬車接我來的,來了還要我行禮?哼,我蘇兜兜就不會行禮了,看你們拿我怎麼著。」
她還未來及表現出生氣的樣子,睿王就發了話:「蘇姑娘是本王的朋友,無需在意這些小節。馮三你去泡壺上好的茶,再將昨日我從宮裡帶回來的水果點心端來。」
「是。」老僕馮三恭恭敬敬地鞠了一禮,低著頭,退了下去。
蘇兜兜想起自己方纔還在怨恨著睿王,人家睿王卻是如此寬容大度、溫文爾雅,臉不禁微微一紅,笑容中也帶了幾分矜持,活潑明朗的輪廓頓時變得柔和恬美,看得睿王又是一怔。
不過睿王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清爽一笑:「蘇姑娘一定感到奇怪,本王為何請姑娘到府上來吧。」
見他如此坦誠,蘇兜兜也不拘謹,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嗯,我和王爺並不熟悉,的確覺得很奇怪。」
「呵呵,本王也不瞞姑娘,之所以請姑娘來,是因為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實在是太相像了。」
而且自從見過蘇兜兜以後,這幾日他總是會夢到那位故人,每到夜裡,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是嗎?」蘇兜兜好奇地看著他,問道:「長得像也是種緣分呢,她在哪裡,我可以認識她嗎?」
同樣清澈的眸子,一個是溫情似水,一個是天真無邪,僅憑這雙眼睛,睿王就很容易地將蘇兜兜和心中的那個她區分開來。
「我若是知道她在哪裡,就好了。」睿王微垂下眼瞼,神情中有片刻的落寂。
蘇兜兜失望地將小嘴往兩邊撇來撇去,剛好被睿王瞧見,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又引來睿王的一陣怔忪。
「她偶爾也會像你這樣吐舌頭。」他囁嚅道。
失神片刻,他又笑了起來:「來,看看她的畫像。」
他示意她走到書桌前,蘇兜兜探頭一看,只見畫布的顏色略顯發黃,似乎是有些年頭了。
畫中,一個素衣女子站在梅樹下,嫣然巧笑。
女子螓首蛾眉、雙瞳剪水、月貌花容,那眉眼,真與蘇兜兜有七分相似。
蘇兜兜見了這畫,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在女子的臉上輕輕摩挲。
「她叫蘇雲裳。」睿王看著那副畫,緩緩說道。
「蘇雲裳……」蘇兜兜想起那日在李氏衣鋪聽過這個名字:「煌國第一美人?」
「你知道?」他有些詫異,像她這樣的年紀,很少會有人知道蘇雲裳。
「我前些日子聽人提起過。」
「哦。」他點點頭,繼續說道:「她不僅是煌國第一美人,就是放眼整個天下,也難有和她媲美的……當然,蘇姑娘除外。」
蘇兜兜詫異地看向他,他笑了:「蘇姑娘只是略嫌稚嫩,光芒還未完全顯現,假以時日,定然會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能和蘇雲裳的相貌有七分相似,即使剩下的那三分非常糟糕,也會是個大美人了。何況蘇兜兜的那三分並不糟糕,反而多了幾分靈動。
「她的舅舅曾是煌國派到墨國的使臣,後來在墨國成了家,生了根。她十五歲那年到墨國來看望舅舅,遇到了我的十六皇叔。」說到這裡,他的眼中似乎蒙上一層晦暗,還有一絲不甘:「其實十六皇叔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才七歲而已。」
七歲而已?輩分壓死人,就算小七歲,皇叔還是皇叔。蘇兜兜悶笑了幾聲,忽然覺得這個睿王其實挺可愛的。
睿王發現自己跑題了,頓了頓,接著說道:「後來她嫁給了十六皇叔,成為了沁王妃。她和皇叔兩情相悅,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在十五年前,不知是何原因,聽說她一夜之間白了頭,精神也變得不大正常。十六皇叔上表父皇,辭去了朝中的一切職務,將沁王的王位也早早傳給了他唯一的兒子,帶著雲裳四處求醫,幾年後,倆人竟都沒了蹤跡。」
「沒了蹤跡?」蘇兜兜迷糊了:「好好的兩個大活人,怎麼會沒了蹤跡呢?是不是他們隱居山林了啊?」
睿王搖頭:「他們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弟那時還不到十歲,他們怎麼可能去隱居山林?」
「那……」蘇兜兜冒了一身冷汗,不敢深想下去。
將那幅畫端詳了半天,她的目光才漸漸從畫上收回來,抬眼,直直望進他的眸子深處:「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沒有迴避,夜色的瞳仁與她對上:「這些事情在我心頭壓抑的太久了,讓我喘不過氣來。其他人我不想說,而你和雲裳實在是太相似了,若不是我從未聽說過雲裳有過第二個孩子,我真的會以為,你是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蘇兜兜低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幅畫。
「但是她只有一個兒子。」他很肯定地說道。
她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她像是某人的女兒,內心湧起了一陣對親情難以言喻的強烈渴望。可是他又說了,那個人只有一個兒子……
她胸口悶悶的,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調整了好久的氣息,才令自己平靜了下來。
「那麼她其他的親人,有丟失過孩子嗎?」她小心地問道。
「沒有,她母親只生了她這一個女兒,而她的舅舅家中人丁也不多,並未曾聽說過走失了孩子。」睿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蘇姑娘你……」
她笑得有些勉強:「我沒有爹娘。」
「對不起,我……」睿王難得地有些慌亂。
「沒關係。」她皺了皺小鼻子,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所以你想讓慕容月幫你調查他們的下落,對嗎?」
他詫異:「你怎麼知道?」
「那日你和他的對話中,不就隱藏著求他幫忙的意思嗎?」除了男女之事、感情之事,蘇兜兜對其他事,那可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睿王一驚:這個女孩,竟如此冰雪聰明!
他卸去了全部防備的面具,暖暖的笑了。
「王爺……」
門外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呼喚,在看到房內的情形後戛然而止。
睿王在看清來人之後,笑容頓消,臉色青黑,如籠罩在千年寒冰之下。
「是誰同意你過來的?」
來人低了頭,怯怯地答道:「方纔母后那裡傳過話來,讓臣妾隨王爺進宮用膳,臣妾過來知會王爺一聲……」
「是王府的下人不夠用了,還是王妃覺得當下人比當主子好,需要你來傳話?」他的話裡都是冰冷的諷刺。
「臣妾知錯……」睿王妃顯然是嚇得不輕,瑟縮著身子,往後退了幾步。
睿王雖然對睿王妃不滿,然而母后傳話讓他進宮,他也不能怠慢,轉而對蘇兜兜說道:「抱歉,本王要進宮去了,蘇姑娘就請在府裡用了膳,我再派人送姑娘回去。」
蘇兜兜忙搖搖手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回去吃飯就好了,天磊哥哥也有騎馬過來,我跟他一起回去。」
睿王聽了,微微笑道:「這樣的話,旁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本王小氣,請了姑娘來,卻連頓午膳都不捨得招待姑娘。」
「哎呀,沒事的啦,以後有的是機會呢!」
蘇兜兜只是隨口說了句客套話,聽到睿王妃耳朵裡,卻不是那回事。
睿王妃始終低著頭,恨恨地盯著地面。若地面是兜兜,眼神是武器的話,此時的蘇兜兜,已經被睿王妃戳的千瘡百孔了。
睿王爽朗而笑:「姑娘說的是,以後確實有的是機會,那麼今天就讓本王送送姑娘吧!」
「好。」蘇兜兜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點了頭,倆人並肩朝府外走去。
睿王不去搭理睿王妃,蘇兜兜也不便說什麼,於是,睿王妃被晾在了一邊,眼睜睜看著他們從面前消失。
直到他們走遠了,睿王妃才抬起頭來,原本一雙溫柔含情的美眸,已經完全被恨意所取代。
對,親自來通知睿王,是她刻意而為的。
今天一早,她就聽說睿王派了人去接一個姓蘇的姑娘來王府,她當時就猜到,睿王要接的人是上次宴會上遇到的那個蘇兜兜。
蘇兜兜入了王府,直接去了王爺的書房,這個消息,讓她更加震驚與恐慌。
王爺的書房通常是不允許人隨便進入的,就連身為王妃的她,總共也才進去過兩次。自從第二次無意中看到了蘇雲裳的畫像被王爺發現後,王爺就下令,讓她永遠不得踏入書房半步。
她不敢踏入書房,只敢在書房外站著。可她剛剛親眼見了,王爺居然讓蘇兜兜那個才見過一次面的丫頭看他的寶貝畫像,並且王爺對那丫頭笑了!他的笑容是那麼的溫柔,這是她嫁給他近十年來,從未見過的……
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淚水,差一點就要湧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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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慕容山莊的蘇兜兜,腦海中不時地會出現那副畫,那個名叫蘇雲裳的美人。
睿王說,蘇雲裳不會是她的娘親,那麼,她的親人究竟在哪裡……
慕容山莊是情報中心,如果她開口求慕容月幫忙的話,也許,她不用等到明年的武林大會,就能知道那朵優曇花的秘密。
可是慕容月那傢伙……
她隔著衣服,撫上胸口那枚小小玉珮,猶豫不決。
「小九,你想過要找到家人嗎?」
她將放在胸前的手移開,改托起了腮,蹙著眉,睜圓了眼睛。
小九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猛地聽她開口說了話,一下子驚醒了。
「啊——」他使勁抖了抖腦袋,搓了搓鼻子,這才反應過來。「當然想過啊,可是我對小時候的事都記不大清楚了,連自己是哪裡的人都不知道。每年都有地方鬧災荒,像我們這樣找不到爹娘的人多了去了,想找到家人,根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不過他對找不到家人的事,好像一點都不難過似的:「我現在也不想找到家人了。」
「為什麼啊?」蘇兜兜以前在山上的時候對家人是沒什麼概念的,可是離開師父一年多了,看到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內心裡好羨慕。
「你不懂了吧!」小九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在公子這裡多好啊,有吃的有穿的,最重要的是我有好多小夥伴。去年小四哥哥找到了他失散的姐姐,跟著他姐姐去了姐夫家,可是他姐夫脾氣不好,一喝醉了酒就拿他和他姐姐出氣,而且天不亮就叫他起來幹活,半年他瘦了十來斤,根本就不如在咱們慕容山莊逍遙自在!」
蘇兜兜心驚,不知道她的家人會是怎樣的,應該不會虐待她吧!
「那小四過的不好的話,他可以再回慕容山莊的吧?」
「是能回來,可是他姐姐怎麼辦啊,他要照顧他姐姐的。後來公子知道了,教訓了他姐夫一頓,現在他和他姐姐倒是不挨打了,但是他也不能回來了,因為他一說要回來,他姐姐就哭的不行呢!」小九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道:「所以我才不要去找家人呢。」
「可是如果你的家人對你很好呢?」這也是她對家人的期盼。
「他們就是對我再好,我也不想找到他們。這裡有這麼多的小夥伴,我要是找到家人了,就必須和夥伴們分開了。」
「你可以經常來看小夥伴的啊。」蘇兜兜不死心地問道。
「你以為想回來就能回來啊。」小九雖然年齡比蘇兜兜小,說起這件事來,卻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你回了家,就得聽從爹娘兄長的安排,我是個男孩,還能到處跑,姐姐你是女孩,到時候就只能乖乖待在繡樓裡,等咱們家公子去迎親啦!」
「不要!」蘇兜兜連連搖頭,她才不要像個傻子一樣的待在繡樓裡等出嫁呢。再說了,她喜歡的是南冥夜,她要是現在就找到家人了,南冥夜一定不會去她家提親的。
小九的一番話,讓她迅速做了決定:在南冥夜願意娶她之前,她絕對絕對不要去找到家人!
發現蘇兜兜好像真的不喜歡自家公子,小九不禁想起了偷聽到的『香艷』傳聞:「姐姐,公子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小九,你都聽說了些什麼?」蘇兜兜假笑著問道。
小九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紅著臉,小聲道:「他們說,公子要和姐姐做那種成親以後才能做的事,結果惹姐姐你生氣了,被姐姐趕了出來。」
前天傍晚,蘇兜兜的一聲獅吼,驚起了慕容山莊一半的鳥雀,嚇壞了慕容山莊一半的幫眾,引起了所有人對事件的臆測——綜合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人物,臆測的結果,就是慕容月沒控制住自己,發生了一場香艷事件!
「哥哥們說,男人有時候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不過小九向你保證,我們家公子絕對是個童子身,公子以前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
蘇兜兜終於知道人的臉為什麼會抽筋了,因為此時,她的臉就在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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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木槿院。
吳蓮嫵邁著飛快的碎步,滿面怒氣地往內室走去。
那天一回府,她就向爹爹告慕容月的狀,讓爹爹好好懲治一下慕容月,結果爹爹告訴她,慕容山莊勢力很大,跟黑道白道都有很深的關係,得罪不得。
過了兩天,錢雨笛來找她,說在街上被蘇兜兜給欺負了,還說蘇兜兜現在就住在慕容山莊,跟南冥夜他們在一起。
孤男寡女,雖然不一定同處一室,但是那個沒有素質、陰險狡詐的蘇兜兜要是耍了什麼陰謀詭計,迷惑了南冥夜,她吳蓮嫵下半輩子的幸福不就沒戲了?
當她火急火燎地跑到慕容山莊去找南冥夜,卻被告知南冥夜不在慕容山莊,有事出去了。
這都過了將近十天,她想南冥夜也該回來了,於是今天上午她又去了趟慕容山莊,想見一見南冥夜,不料守門的護院連進都不讓她進去,只是冷冰冰地告訴她,清王不在莊內,並且請她今後不要再來慕容山莊。
哼,得意什麼!
那個長得跟隻狐狸似的慕容月,無官無爵,一介平民,她吳蓮嫵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要不是為了見南冥夜,他們以為她稀罕來這個慕容山莊嗎?
她越想越生氣,在家裡實在是坐不住了,帶著貼身丫鬟,坐著轎子便來到睿王府,找姐姐訴苦。
她風風火火地進了內室,剛要開口撒嬌,卻見姐姐斜倚在貴妃椅上,手上拿著塊絲絹手帕,香肩微顫,淚珠兒一顆接一顆地從臉上滑落。
見到這種情形,吳蓮嫵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對身邊的丫環使了個眼色,丫環忙退了下去。她穩了穩步子,款款走到姐姐面前,『嗯』了一聲,將姐姐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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