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室中無聲,靜謐得令人悚然,而此時宇凝芸難以置信的聲音又倏然在室中響起,「澤成,你方才說什麼?誰卸下尊嚴去愛上了遼鳶帝?」
面對宇凝芸的疑問,宇澤成也早估到宇凝卿未將此事如實相告,畢竟東蘺的亡國之恨不是誰都隨意可忘卻的,輕蔑的視線在宇凝卿身上停留,宇澤成完全相信宇凝芸決對無法原諒宇凝卿拋棄東蘺尊嚴的瘋狂,他說:「皇姐,你沒聽錯,卿兒忘了東蘺的國仇家恨,忘了遼鳶帝帶給我們的羞辱,深深的愛上了與東蘺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遼鳶帝軒轅琅。」
對宇凝芸而言,這個消息無異於在她頭頂響作轟雷,陣陣錯愕猶如驚濤駭浪,略微張著口,朝宇凝卿看去,見著她單薄如紙的身影,何以有此承受背叛的膽量?「卿兒,這都是真的嗎?你心心唸唸牽掛之人,真的是遼鳶帝軒轅琅麼?」
宇凝卿不難聽出宇凝芸口中的不確定性,她似乎想要在自己這裡尋找一絲否認的希望,從而證明宇澤成的話並非事實,乃是一場誤會,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她相信這是赤裸的背叛,宇凝卿無力的捻緊胸前衣襟,她不知要如何跟皇姐解釋分開以來發生的事情,宇澤成說得對,她與軒轅琅之間注定是對立的,可她愛上軒轅琅是事實,而這個結果卻並非皇姐想要看到。
「對不起,皇姐。」她只有抱歉,這一聲對不起,將宇凝卿內心的痛苦再一次無邊境的延漫。
宇凝芸記得宇凝卿在盧園初醒時說的話,她說:「卿兒犯下東蘺王族不可饒恕的錯誤,不是該下地獄麼?可為何還能得見皇姐?」當時或許是因見她醒轉太過激動,或許是因為覺得她胡言亂語,沒多在意,此時想來,她所言的『不可饒恕的錯誤』,便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之事。
「你怎麼可以愛上軒轅琅?你忘了是誰毀了東蘺,是誰讓二皇弟、三皇弟死於戰場,是誰讓父王和母后在宮中自縊的麼?」宇凝芸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是如何讓人俘虜,如何讓遼鳶的小將軍英洪殘酷凌辱,於現在這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將她身上所有的瘡疤都無情的掀開,內心的傷痛又再一次洶湧襲來。
宇凝芸的話與當初宇澤成、梁子俊的指責一般無二,可她,亦是無可奈何,她逃了那麼多久,命運還是讓她遇上軒轅琅,她顧不得那麼多了,罪人也好,大逆不道也罷,什麼樣的報應都朝她來吧。
「皇姐,你不要聽他胡說,我怎麼可能會愛上軒轅琅?你所說的那些,卿兒隨時隨地都不會忘記。」
宇凝卿竟然親口否認了,這讓宇澤成意外至極,瞬時半闔了眼眸,想看透宇凝卿到底在想什麼,「怎麼不敢承認了?如果你不愛軒轅琅,為什麼當初要為救他而跳河自盡?」
「不,你錯了。」宇凝卿說:「當初我讓軒轅琅帶走,其目的不過是作為要脅你的籌碼罷了,那日你的探子尋到他的蹤影,他為了能成功逃離北倉,就將我作為誘餌推入河裡。」
明明她是要脅軒轅琅的籌碼,何時又輪到軒轅琅要脅自己了,宇澤成質疑宇凝卿的話,確切的說沒有一點兒可信度,「你想說是軒轅琅將你推進河裡的?真是笑話,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那麼冷酷無情,又怎會千里迢迢從遼鳶追來北倉尋你?」
「你說得對,軒轅琅或許曾經的確垂戀我的美色,可是梁子俊與我十幾年的感情都敵不過一個西召郡主,何況遼鳶帝的一時貪鮮,在性命憂關之時,你們男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女人根本就什麼都不是。」宇凝卿想到那夜在央歌坊時,梁子俊意欲活命,要將自己拋去軒轅琅劍下之事,又是一陣膽寒,斜靠著花架子,努力保持著精神與宇澤成對恃。
宇凝卿明白自己的話都是假的,不論拎起那一件來說都自相矛盾,特別是在盧園時與皇姐呆在一起因思念展露的愁容,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女子如此思念之人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來。可她沒有辦法,如果她不想自己再要脅到軒轅琅,就得讓宇澤成知道她不再愛軒轅琅。
宇凝芸從方才開始,便一直未曾言語,而站在宇澤成身邊的林棟,卻是無從插嘴,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贏弱不堪的女子,依舊美得如深夏皎白的月光,渾身散溢著一種攝人心神的光暈,讓人不禁想要一親芳澤,卻又擔心在觸碰的瞬間,她會化作白霧逝去。
「這麼說來,你又被軒轅琅拋棄了,在性命與你之間,他選擇了犧牲你?」宇澤成挑高了音調,明顯絲毫不信宇凝卿的說詞。
宇凝卿徒然冷冷一笑,室中彷彿在剎那間盪開一層雪霜,她說:「怎麼,失望了?你本來就不該在我身上打主意,想那軒轅琅是什麼人,我曾被他俘虜,他的冷情,擅變,狠戾,哪種手段我不曾見過,他怎會因著一時貪戀我的美色而讓你逮到拿我去要脅他的目的。」
「那你前天為何不肯回駙馬府,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請你回來有什麼樣的寓意。」
他動搖了麼?聽著宇澤成微沉下的聲調,宇凝卿看到一絲希望,那怕微乎其微,她也願意去相信,「還不是因為你,你是我哥哥,是我世間上至親之人,可你卻沒及時的把我從軒轅琅手裡救出來,還讓我飽受在生死邊沿徘徊之苦,我不願回來,當然是生你的氣,覺得你無用沒能保護好我。」
宇凝卿的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實則漏洞百出,可宇澤成還是起了一絲質疑之心,如果說宇凝卿的目的是減少對軒轅琅的要脅與傷害,可她也並沒將話說得如此決絕?「你真的不再愛軒轅琅了麼?不想知道他的任何消息?」
「從被他推入河中開始,我就與他再無瓜葛。」宇凝卿說著違心的話,胸口悶塞得似要窒息。「我恨他,就像恨梁子俊一樣。」
宇凝卿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場,只求上蒼保佑自己不要再給軒轅琅造成威脅。
宇澤成突然想到什麼,唇角漸漸上揚,彎彎的笑眉掠過些許陰險與算計,他上前一步,指尖有意無意的敲扣著桌台,桌台上鋪著錦緞桌布,使得宇澤成敲打聲調變得沉悶詭異,他不疾不徐的言道:「我當然知道你有多恨子俊,不過現在既然軒轅琅亦不當你回一事了,可我相信子俊對你的心依舊不變,你的洞房花燭是被軒轅琅給毀了的,明日正好吉日,又時逢哥哥我大婚之喜,不如這樣吧,為顯示你方纔那番言詞的誠懇真實,明晚你與子俊就圓房吧。」
宇凝卿直覺腦子一陣轟鳴,然面容上除卻微微睜眸表現驚訝外,別的沒什麼過激反應,可她內心此時的震憾驚天動地,每一絲血液都滾滾翻騰,那層層襲捲而來的轟鳴中,她只能聽到急速加快的心跳,一收一縮之間,彷彿要將她的整個世界都撕裂開來。
良久沒聽到宇凝卿吱聲,宇澤成似乎不耐煩的言道:「怎麼,你不願意,還是你方纔那番言論不過都是你搪塞為兄的推脫之辭,目的是不想成為籌碼要脅到軒轅琅。」
宇凝卿緩緩鬆懈了緊繃的神色,彷彿立時體盈言輕,她說:「如果你非要這樣才認為我的話可信,就隨你安排吧。」
說完,宇凝卿轉過身去,重新面向窗外那一湖漣漪波浪,兩行晶瑩的淚水毫無預兆的奪眶而出,看得一側的宇凝芸揪心無言的自問:「卿兒,你就這麼愛軒轅琅麼?明知道是澤成的計,你也願意接受。」
看著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宇澤成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為兄太過殘狠,更沒料到宇凝卿如此輕易就鑽進自己設下的局,不過來日未到,就算她此時答應了,也不可完全盡信,一切都得過了明晚方能確定,「五皇妹這一答應,不禁會洗清自己的嫌疑,我相信子俊聽到這個消息也一定會高興的,我這就去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去,你好好吃點兒東西罷。」
珍珠簾子再次響起,躺在地的影子隨之搖晃,明明天空儘是陰霾,此時天邊竟讓夕陽冒出半個頭來,淡淡的光輝浸了宇凝卿一身,給她蒼白的顏容添了幾分顏色。
「軒轅琅真的值得你這麼做麼?你以為你的那點兒心計澤成會看不出麼?明知道是坑,你為什麼還要往下跳?」宇凝芸痛聲相問,此時的宇凝卿讓她不知所措,想丟下她離開,可又擔心她出事,可守著她,又看到自己曾經遭受的一切遍遍在眼前重演。
風,拂亂了宇凝卿胸前的青絲,她的眸光直瞟向天邊的夕陽,眸仁亦被染成了殘輝的光芒,她幽幽的言道:「皇姐,為什麼他人犯下的過錯,要讓我們承擔?東蘺沒了,父皇母后沒了,曾經一度認為你也沒了,如今哥哥要復興東蘺,不擇手段的彌補當初本可以不必犯下的錯誤,我是不是該拋棄自己的心助他一臂之力,因為我有這個責任,更因為只有我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