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頓很難讓人下嚥的午飯,卻又進行得異常艱難和漫長,兩個人都不想盡快結束這種折磨的原因是,他們都希望對方先開口說話。
景赫很希望澈兒能講講威廉都和她聊了什麼,其實具體內容他不關心,他只是在乎這個形式,如果你的愛人肯在你沒有詢問的前提下主動和你講她和另外男人的事,那麼,哪個男人都不會拒絕和排斥,並且也更能讓自己安心。
澈兒很想知道景赫和威廉上午去了哪裡,說了些什麼,最關鍵的是,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摩擦,景赫好好的回來,她可以說是放了一半的心,可是,他自己會功夫啊,就算只恢復到原來的五成,威廉也萬萬不是對手。
兩個人都很沉默,不知道是在默默較勁還是都在糾結要不要將心裡的疑問說出來。
根據戴·赫·勞倫斯在一系列的著作中表現出的理論,完美的婚姻是男女雙方不斷較力進而平衡的結果,這裡應該將婚姻範圍擴大到兩性關係,畢竟澈兒和景赫還沒結婚,但也一樣適用。
如果說兩性關係要想穩固必須要兩個人的總體力量均衡不相上下的話,那麼具體就表現在一些瑣事上了,比如,到底誰先開口說話的問題。
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可小,可是對於各自都擁有自己的驕傲,不肯輕易服軟的兩個人來說,這還真是一個較難的命題,這裡不存在女士優先,也不存在男士應該打頭陣,在他們看來,也許誰先張口問,誰就輸了,儘管他們不知道這場比賽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規則為怎樣的。
「威廉很好,你放心吧。」最終景赫選擇了讓步,其他的事他也許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告訴澈兒,但是送人是自己的任務,回來對澈兒有個交代,也是應該的,況且,他不用想也知道澈兒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不然她怎麼會在客廳裡等他?而且,那神情一望便知。
刻意忽視了一會才告訴她這個,是因為他本能地覺得她是在替威廉擔心,就算是他會功夫,也不是個動不動就愛動手的武夫,她的這種擔心明擺著是建立在對他不信任的基礎上的,這讓他有點小不爽,所以也不願意說話。
「哦,謝謝,辛苦了。」澈兒又重複了一遍方才在客廳時,景赫剛剛回來所說的話,語氣儘管沒什麼變化,但是心卻是徹底放下了,景赫既然能和她這麼說,那就一定是沒打起來,這她就放心了,至於語言上的衝突和磕碰,氣勢上再刀光劍影的,她也不管了,那是他們男人的事,人家兩個人都決定背著她,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來不是?
「澈兒……」景赫放下手中的餐具,抬起頭直視著她,「你不用感謝我,我們之間互相為彼此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不是嗎?」如果要感謝的話,那麼從小到大,從她還沒說話的時候起,她就要感謝他了,他為她吃了多少苦,擔了多少心,如今他自己都不記得,而今天這樣的一個小事,她將這感謝強調了兩遍,他們之間怎麼會突然生疏到如此地步?這就是威廉帶來的改變?景赫忽然很討厭這樣。
「呃,對不起……」澈兒慌亂地和景赫對視了一眼,又匆忙低頭,她也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反常,她平時沒有和景赫說謝謝的習慣的,今天這樣,只是自己緊張的緣故。
「澈兒,我們之間也不要說對不起,忘記了嗎?」就在他們兩個在鞍山琴瑟和鳴定情的那個晚上,他們之間有過約定,以後再也不要互相說「對不起」,因為他們永遠也不要做對不起對方的事,景赫如此的提醒她,其實是提醒他們互相有過的誓言,在他們之間剛剛經歷過一個陌生人的闖入後,這樣的提醒,其實並不過分。
澈兒擠出了一抹笑。
終於,她也抬起了頭。「赫,你怪我嗎?」她指的是威廉突然找到了這裡,或者,還有那頓早餐吧。
景赫的心軟了下來,如果說之前心裡有過埋怨和不滿,在面對她這樣小心翼翼的詢問的時候,他還能在乎什麼呢?那雙從他第一次見到嬰兒時期的她時起就清澈如水的眼睛,那裡面的純真在歷經成長的磨礪和痛楚後仍然如故,她的表情儘管在外人看來過於冷漠,可在他眼裡永遠是楚楚動人。
這樣的詢問,表明她是在乎他的,在乎他的感受,她從來都是這麼在乎他,只是他鬼迷了心竅,敵人一來先自亂了陣腳,他開始嫉妒,哪怕她對那個人稍稍表示了一下關心,他就開始無端地嫉妒,想來這樣的自己不僅可笑而且小氣,他李景赫何時不自信到了如此地步,還好他現在突然醒悟了過來,不然只是徒增自己的煩惱,也早晚會給自己愛的人帶來傷害。
這樣一想,忽然海闊天空了起來。
其實再聰明的人都有糊塗的時候,再大度的人也有小氣的時候,解鈴還須繫鈴人,澈兒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詢問,景赫那因為威廉的到來、澈兒無暇理他,感到自己備受冷落而升起的嫉妒就那麼華麗麗地煙消雲散了。
他的唇角不易察覺地牽動了一下,「我當然要怪你。」景赫回答得理直氣壯,卻像當頭棒喝一樣將澈兒拍在了那裡,讓她不知所措,陰雲馬上爬上了小臉,拚命忍著不讓眼淚出來,傻傻地望著景赫,小嘴抖動了幾下吐出了低得幾乎聽不到聲音的「對不起」,她就知道,知道他一定會怪她,只是,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怨氣這麼大,都怪她,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讓兩個男人為自己難過,她無論如何也是難辭其咎了。
為什麼她無論怎麼做都一定會對不起兩個人呢?她要怎樣才能不傷害到任何人?澈兒一邊覺得委屈,又一邊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讓景赫忍不住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