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氣氛非常詭異,灶台上一個人正樂呵呵地做早餐,絲毫沒發現身後的兩個人,一個在拚命地壓制著怒氣,一個在心驚膽戰。
心驚膽戰的那個人是澈兒,以她對景赫的瞭解,無論是此刻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還是從旁邊窺到的那一部分側臉,都顯示,這是爆發的前兆。
如今整個廚房正處於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識相的僕人們早都躲得遠遠的,沒有人願意貼上前去當炮灰,如果幾個人現在是友好相處的話,那何必只是一個人在忙活,而其他的兩個一動不動?不看也知道了。
而可憐的是,威廉此刻對自己已經身處的環境還一無所知,澈兒都不禁暗中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暗暗祈禱千萬不要發生什麼事情出來,祈禱景赫能保持理智,畢竟他是客人,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好了,可以開動了。」抽油煙機終於停止了轟鳴,威廉轉身將小平底鍋裡的煎蛋轉移到準備好的三明治半成品中,他始終是邊微笑邊動作著,一點也不理會杵在門口跟木頭樁子似的兩個人,並且對這裡不尋常的氣氛視而不見,於是澈兒感到,景赫旁邊的戾氣正在快速地直線上升中。
「哦,我來幫忙。」澈兒迅速反應過來,她瞄了一眼景赫,然後走進去幫威廉倒牛奶,「赫,幫忙來端自己的,別傻站著了,知道你沒睡醒。」
因為景赫一言不發,也沒和威廉打招呼,澈兒只得替他打圓場,景赫沒說話轉身走了出去,澈兒追也不是留也不是,說實話,景赫在威廉面前這樣子,真的很讓她下不來台,但是她又沒辦法怪他,可是能怪威廉嗎?好像也不能,那麼就只能怪自己了,而現在這個時候,自責好像沒什麼用處。
可是,景赫就這麼一聲不響、連句解釋都沒有的離開,那對威廉也是個傷害啊,澈兒明明看到威廉做的是三份早餐,不管怎麼說,人家是好心,尤其是,他還是客人,但威廉,好像還是那個樣子,對景赫這麼明顯的無理行為也沒在意,澈兒暗自歎氣,難道多心的只是自己?
讓澈兒意外的是,等她和威廉將早餐端上飯桌的時候,景赫又回來了,並且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好像他不來,那個位置就會被人佔了一樣,而唯一和方才沒變化的是,他仍然虎著臉,就像誰欠他錢似的,不過似乎人家欠他錢他也沒這樣過,他這輩子,好像還從來沒有因為錢的事情緒產生過太大的波動,那次古義一個失誤,損失了幾千萬,他眼睛不是也沒眨?
很簡單的西式早餐,卻因為承載了太多的含義和情緒,使這座房子裡的氣氛變得莫名的沉重和壓抑,而現在和方才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那個使氣氛變得不尋常的「始作俑者」威廉,現在也突然嚴肅了起來,不復方纔的輕鬆,突然之間就變了一個人。
三個人誰都沒說話,也沒有動。
「對不起打擾了你們,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經過允許就上門,實在是冒昧了,這絕對不是我們英國人的作風,所以還是期望你們的諒解。」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威廉,澈兒本來也同時開口想說些什麼,看到威廉開口不禁噤了聲,威廉說完,澈兒忙搖頭,表示不介意,威廉繼續往下說,她也只能繼續聽。
「李先生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經常聽到澈兒提起,在我看來也就算是老朋友了,因為我今天就要回去了,所以也沒來得及多多交流一下,很遺憾,希望下次有機會吧,你以後到英國,我來請客。」
威廉自顧自地說著,景赫在聽到他提到澈兒這個名字時,微微震動了一下,也沒做出其他反應,澈兒本來是低著頭,但是聽到威廉提起要走,不禁抬起頭看向他,多少還是有些惋惜,許久沒見了,剛剛見面就要分開,恐怕只要是個朋友,這滋味都不會太好受吧,何況,澈兒覺得她還沒來得及盡到地主之誼。
澈兒插不上話,威廉根本就不給別人說話的機會,這樣的情勢似乎是他醞釀了好久的,如果不一口氣說出,恐怕後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之前的灑脫鎮定沒準是故意做出來的,因為,如果她現在和景赫能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威廉的表情也不自然,他上身僵直,和方才在廚房裡判若兩人。
「澈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其實也不算是第一次見,就是你有意識的第一次,就是起始於一頓早餐,從那一天起,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天都為你做一頓早餐……」威廉邊說邊將兩隻手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到了桌面上,將目光放到手指上,聲音剎那變得溫柔且落寞。
「我一直為著這個願望或者說是夢想努力著,儘管我知道那也許到頭來僅僅是一個夢想……」他自嘲式地搖了搖頭,嘴角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所以……」他快速地抬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澈兒,「原諒我今天擅自這麼做,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圓了這個夢,從此以後斷了、斷了所有的非分之想,我們繼續做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澈兒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他終於還是說了,這既是表白也是自我了斷嗎?對感情的自我了斷,可憐的威廉,他都還沒來得及將最心裡的話告訴那個他愛的人,他就必須收起一切的感情,一段有始無終,有因無果的感情,可以說他的愛讓他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極卑微的位置上,卑微到讓澈兒沒來由地心疼。
一陣其實沒過多久卻漫長得讓人忘記了時間的沉默……
「可以嗎?」威廉再次抬起頭,將那抹標誌性的陽光微笑掛在了臉上,看了看景赫,又看了看澈兒,「那麼,我先開動了?」邊說邊舉起了盛牛奶的玻璃杯。
澈兒拿起了威廉親手做的三明治,但是頭還是埋著,她輕輕地咬了一下口,因為眼淚落在了上面,是鹹的。
景赫沒有動,他忽然站起身,再一次沒有打招呼就走出了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