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這一次澈兒的反應遲緩或者說大腦當機和景赫語言的轉換沒有絲毫關係,兩個人以往溝通早就習慣了英語、法語、漢語的自由切換,尤其是澈兒,因為景赫習慣同她講英文,而她平時習慣講法文,所以在景赫面前養成了英法夾雜的說話習慣,一個句子裡面經常是既有法文又有英文的單詞,也就景赫能習慣他,換做成泰都聽得直皺眉。
而中文,一般是在家裡同李子高交流的時候用,景赫突然用他們平時交流很少用的中文說出來,就意味著這句話很重要,至少對景赫來說,用了很大勇氣,儘管他看起來收放自如,就好像在陳述一件可有可無的事。
景赫微笑著又用法語補充了一句:「想反悔可是來不及。」
澈兒看到景赫微笑,才放鬆下來,差點就將他的玩笑當真了,於是她放下手裡的抱枕,側過身努力伸出手臂去夠床頭上的電子萬年曆,拿到後看了一眼,還聳了聳肩。
這次換做景赫不明白澈兒要做什麼了。
「四月一日已經過了,我就覺得我沒記錯。」澈兒舉著那個萬年曆對著景赫揚了揚,示意他的小玩笑被她戳穿了,不過這玩笑開得很真,有那麼一瞬她幾乎就要相信了,也許是因為她很希望這是這的吧,有強烈的願意相信的慾望,可是,這種事,又怎麼可能。
景赫微微歎了口氣,復又走回到澈兒的床前,表情嚴肅地拿開了她手裡的東西放在一邊,「澈兒,我沒騙你,我不是李家的人,我是爺爺撿來的孩子……」景赫的聲音很輕,但是他這種神態和語氣卻讓澈兒覺得這話比任何他之前所說的都重。
她終於笑不出來了。
「這是……這是什麼意思?」澈兒的呼吸開始急促,盯著景赫的眼睛,看到那裡面沒有一絲躲閃和戲謔,景赫她太瞭解了,他不會說謊,雖然有時候會故意開玩笑捉弄她,但是從來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所以,他是不是玩笑,看著他的眼睛,澈兒就全都知道了。
他眼底的坦然和哀傷終於震撼了澈兒,難怪他一進來眼神裡那不曾有過的東西還讓她納悶了一下,她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沒有看出來。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我只是個孤兒,只是被李家養大而已,所以我們不算亂倫,明白了嗎?」
景赫的口氣依然如清風拂過水面,可是聽在澈兒心裡就如同重錘在一下下地敲擊她的心房和心室,她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努力才做到能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訴說自己的身世,雖然他已經修煉出了對很多事情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但是她能感覺得出,他越是輕描淡寫的背後就越是深重的壓抑和隱忍。
澈兒的眼圈剎那就紅了,她還無法做到景赫那樣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她將難過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她介意的不是他的身世,只是此刻突然很心疼他,難怪,兩個月都沒有消息,他也肯定是用來消化這件事了,她能想像的出他一定是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才有勇氣站在這裡的。
「那個,怎麼了,不會是後悔答應我了吧?」景赫一直就見不得澈兒哭,任他多少次風口浪尖上走過來都不曾變色,現在一看到澈兒拚命忍著眼淚的樣子,就不知道怎麼辦,他想開個自嘲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但是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話一出口,自己也後悔了。
澈兒本來還是眼淚圍著眼圈轉,現在被景赫這麼一說,眼淚馬上就衝破了大堤上的警戒線洶湧而出,她沒想到景赫竟然是這麼看她的,即便是景赫同他說他身世的時候,她都沒計較他的出身,她難過只是因為心疼他,可是他竟然這樣子曲解她。
景赫看到澈兒哭,想解釋就更解釋不清,慌亂中看到梳妝台上的紙巾盒,於是走過去取回來遞到澈兒面前,同時說了一句「對不起」。
好在澈兒只是情不自禁一時沒有控制住,才任眼淚流了下來,她並沒有理會景赫,自己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拚命地控制住聲帶因為哽咽帶出的顫音,她一定要解釋清楚的,「我不管你是不是舅舅和舅媽的兒子,也不管你是不是外公的孫子,更不管你到底姓什麼,你永遠都是你,什麼都改變不了,難道只是因為你決定不了的出身,我就不再是你的澈兒,你就不再,不再是……哥哥了嗎?」
澈兒淚眼婆娑地看著景赫用法語流利地說,只是到後面停頓了一下,雖然兩個人現在關係不明,但是叫哥哥,是不會錯的。
而對於景赫來說,儘管他知道澈兒不會計較他的身世,但他總是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如今這話在她這裡說出來,就是明確是告訴他,她不介意,等於是將兩個月來他心裡的那個包袱給卸下來了,景赫頭頂的那片烏雲終於可以要散去了。
在這樣的時刻,景赫是應該說點什麼的,至少,澈兒說的心裡話給了一直以來頹唐不已的他重新振作的力量,尤其是他看到澈兒的眼睛,似乎她也在等他說點什麼,但是景赫想來想去,出口的卻是:「難道就只是哥哥嗎?」
話出口,兩個人的目光迅速交錯開,臉都紅了。
接下來的相處就輕鬆得多了,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再提關於婚事關於景赫的身世這樣子沉重的話題,澈兒就算是默認了景赫的安排,之前還覺得這個孩子是個解決不掉的大難題,現在一下子就被景赫搬走了,或者說搬到他自己身上扛著去了,澈兒倒是不用再那麼煩惱了,從小到大,不管遇到什麼難事,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他總會適時出現擋在她前面替她遮風擋雨,而這次依然沒有例外,儘管澈兒一度以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呢。
看來那個關於水的紫色的預言還是正確的,她仍然是需要他照顧的。
兩個人聊這兩個月各自的見聞,澈兒則興致勃勃地談這次發佈會,為景赫沒有趕上惋惜,景赫則盡量將成泰和劍暉他們的軼事講給她聽,直到很晚,最後還是景赫考慮到澈兒的身體,才依依不捨地從她的房間出來回自己專用的房間,只是這一晚,僅有一牆之隔的兩個人,心臟用同一個頻率跳動了一整夜,要是他們之中的誰能睡著的話,那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