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打算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一聲沉穩的男中音傳來,景赫不禁怔了一下,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雖然他站在牆的一側以為爺爺看不到他,但是書房內投射出來的燈光卻將他頎長的影子映到了地上,這點他倒是忽略了。
景赫走到李子高的書桌前,垂首站立。
「坐吧。」爺爺手裡還拿著一本線裝書,看到景赫進來,將金絲邊的眼睛摘下來放在書桌上。
景赫沒有動。
「怎麼?」李子高從書桌後的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書桌拍了拍景赫的肩膀,逕自走向沙發,景赫想了想,轉過身跟了過來,但仍是站在一側。
「陪我喝喝茶?」李子高的聲音聽起來很閒適,這和景赫之前預料的完全不同,他越是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越讓人無法猜透他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也就更加重了景赫的心理壓力。
「爺爺,我錯了。」景赫乾脆直接將話題引出來了,本來也是為了接受懲罰而來的,還不如自己大方點,也省得爺爺為難,「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坐下。」李子高這次是命令的口氣,聲音裡透著不耐煩,景赫無奈,只好在李子高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看他慢條斯理地泡功夫茶,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那被煮在溫水裡的青蛙。
「知道泡茶有哪些講究嗎?」李子高自己邊動作不說,還不忘記和景赫交流。
景赫低頭不語。
「泡茶的時候最講究心態……」
「爺爺,您懲罰我吧……」景赫毫無禮貌地打斷了李子高的話。
「心態不好,直接影響茶的味道……」李子高絲毫不為景赫說什麼所動。
「我對澈兒做了不該做的事……」
「水的來源也很重要……」
「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溫度也是重要的條件之一……」
「我、我簡直禽獸不如……」
「這第一遍是要倒掉的……」
「爺爺……」景赫突然提高了聲音再次打斷了李子高,然後一臉苦悶地望著他,兩個人就這麼自說自話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爺爺的無視更讓他覺得自己罪無可恕。
李子高歎了口氣,終於停止了他那看起來無休止的唐僧式的碎碎念,將一個倒滿茶的細瓷茶盅擺到景赫面前。
「好吧,說說你錯在哪裡?」李子高終於肯切入正題了。
「您不是知道嗎?」景赫將那盅茶端起來一飲而盡,舌頭還被燙了一下,李子高的濃眉皺了起來,「哪有這樣子牛飲的?」即便他這樣說,還是端起茶壺重新又給景赫滿上。
「那要不要負責任?」李子高的這句話看起來輕描淡寫,但是卻徹底把景赫給問愣了?
他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李子高,負,負責任,他不是不想,可是,怎麼負?難道爺爺還有什麼辦法嗎?難道,他是在暗示他和澈兒可以?那,那不是亂倫?雖然這種事放在古代天經地義,可是這是在現代,並且爺爺一向對家族聲譽看得很重,這種事要是傳出去李家還不得被人看成笑柄?
景赫忽然覺得,爺爺是不是被他給氣糊塗了。
「算了,我直說了吧……」李子高看著景赫那持續迷茫的表情,放下了茶盅,給小茶壺續水,景赫則是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動作,等著聽他的解釋。
「你並不是我們李家的孩子,所以,你和澈兒並沒有血緣關係。」李子高將茶盅放到唇邊,淡淡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從容地去品茶,就聽到景赫手裡的茶盅磕碰到茶几上的聲音,那個茶盅做自由落體在茶几上彈了一下然後蹦到了地毯上,滾了幾滾,好在裡面能盛下的水不多,即使全部灑出來,也只是濡濕了地毯的那麼一小塊。
緊接著就是景赫起身過猛,將他身後所坐的沙發騰地掀翻在地。
景赫的反應並沒有出乎李子高的意料之外,他又慢吞吞地喝了幾盅茶,才終於肯正視景赫那焦急震驚得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
「你是我28年前在中國東北一個叫鞍山的城市收養的,然後就把你送到了嵩山學習功夫,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天資不錯。」李子高不緊不慢地說。
景赫覺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彙集而去,越來越快,他不確定下一刻他的頭會不會爆炸,他現在脹得只想揪自己的頭髮。
「就是說,我同劍暉是一樣的,對嗎?」他現在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本來還只是同澈兒的倫理問題,沒想到竟然引出了自己的身世,雖然這樣一來倫理問題就不存在了,可是,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景赫現在無暇顧及,只是本能地說出了這句話。
李子高收養了很多孤兒,他有自己名下的福利院,而劍暉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從小和景赫他們一起長大,也是母親曾經私下同他提到過的未來李家繼承人的有力爭奪者。
「可是,為什麼是我?」景赫手腳開始冰冷,不知道是不是血都跑到了頭頂去的緣故,並覺得他如果不努力控制的話,聲音會發抖。
李子高明白景赫問的是什麼,是的,他收養的孩子一般都會送入福利院,可是景赫,卻是當長孫一樣的養,如果不是這件事的話,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他不是李家人,李子高沉吟了一下,這裡面是有原因的,但是他還不確定現在應不應該告訴他。
「就因為我的血型稀有嗎?」景赫見李子高半天沒有回答,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這倒是把李子高問愣了,他在仔細回想當初決定留下景赫在李家時是不是考慮到了這個理由。
因為妻子和女兒的RH陰性血,曾經讓李子高很沒有安全感,而景赫恰好也是這個血型,家族裡多一個這樣的人似乎在危難時就多了點保障,並且景赫的血型在澈兒出生後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如果沒有景赫,澈兒雖然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的危險,但是恐怕李家要花很大精力滿世界的為澈兒去尋找和她不排異的人,很難說,考慮事情冷靜周密的李子高當初會不計算到這一點。
李子高沒有回答,景赫的嘴角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他自己也說不上是在笑李家還是笑自己,「明白了。」景赫說完了這三個字,輕輕轉身出了李子高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