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的黃昏,夕陽在天邊,暖意濃濃。
這樣柔和的光線裡,我突然想起蘇啟陽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他和我說:「默雲外,有時候我會想,自己是不是就像這即將落下的夕陽,溫暖卻沒有生命力,心中充滿對世界不公的怨恨卻從來不會發洩,只能自己默默地忍受著,堵在喉嚨裡再狠狠地嚥下去。總是這樣活著,生命也許就像夕陽一般短暫,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了。」
我發誓,除了我,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更加瞭解蘇啟陽。他總是對別人露出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可是他卻是一個及其消沉的悲觀主義者。在別人看來,他是那麼的富有智慧,那麼的堅強,可是只有我知道,為了每次考試位居榜首,他比別的孩子少睡了多長時間,因為愁於自己窘迫的家庭,他默默地蹲在院子的牆角流下了多少淚水。
只是,我希望,蘇啟陽能夠慢慢地強大起來,終究有一天會像盛夏正午的陽光一樣奪目耀眼。
那麼夢想,究竟離我們還有多遠。
我走到車棚的時候,腳踏車已經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
車棚裡,有幾個少年在牆角集體吸煙,白色的煙霧將他們團團包圍,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可是,其中有一個少年像是看到了我,他站起身,走出車棚。
是施敘,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張可惡的嘴臉。
他將煙頭隨手扔在地上,然後狠狠地用腳踩滅。
心中縱有千萬痛恨,可是此時,我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敵不過他們的。我看看散落在地上的腳踏車,用力咬住嘴唇,蹲下身,將散落的零件一樣一樣地撿起來。
施敘的雙腳出現在我眼前,他的運動鞋很白,鞋標的形狀很像老師批改作業時劃上的對勾,可是那是什麼牌子的?我真的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和蘇啟陽都穿著奶奶給我們做的鞋子,夏天的帆布鞋,冬天的棉鞋,我和蘇啟陽給這鞋起了很溫馨的名字,叫做「溫暖牌」。
「我以為你的頭會像鐵皮一樣硬,沒想到一塊小石子就能敲破。」
腦袋上方傳來施敘嘲諷的笑聲。緊接著,他用腳狠狠地踩著我的腳踏車。
一腳。
兩腳。
三腳。
他每用力踩一下,我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他狠狠地用刀刺了一下。心在流血,眼睛在流淚。淚眼模糊中,我彷彿看見我的爸爸曾經用這輛腳踏車載著我行過山坡草地的場景。那是我對爸爸唯一一個印象深刻的記憶,即使記憶裡始終沒有出現爸爸的面龐,但是那溫暖堅實的脊背,是夢中維持我充滿安全感的支點。
可是此刻,這個唯一存有我和爸爸共同記憶的東西正在被這樣一個人狠狠地踩在腳下!
我用手臂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猛然站起身——
「不許踩我的腳踏車!」
我衝向施敘,抓起他的手臂,用力地咬下去。就像瘋狗一樣使勁地咬著不放,任憑施敘的拳打腳踢,胡亂掄臂。
在車棚裡的同學看見了這種場景,也都紛紛向我蜂擁而至。他們兩三下就把我拉離施敘的身邊,我被扔到地上,他們過來圍堵我,用腳狠狠地踢我,用手拽著我的頭髮。
我發了瘋似的亂叫著,看到有手臂掄過來 ,我就抓著不放,用嘴狠狠地咬上去。
「媽的,怎麼像瘋狗一樣?!」其中一個男同學被我咬到,一巴掌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