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此時從容鎮靜之姿震懾了眾人,迅速的,眾人回神,亦勉強維檮冷靜。
「是,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就聽王后旨令。」侍衛長上前一步,稟告道。「臣等可以即刻開戰。」
鳳凰略略頷首,又問:「娘子軍團何在?」
啊?眾人對鳳凰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一愕,但侍衛長亦很快的回神應答,「自烏將軍離去,便由白副將領導。」
「人數呢?」
「約五百人左右。」
「有點少……」鳳凰深吸口氣,「但,或許足夠了。宣白副將。」
領命前來的白副將長相平凡,卻有雙美麗的鳳眼,一身整齊戎袍,見鳳凰便欲行禮。
「沒時間了,免禮吧。」鳳凰道:「本宮有件事要托付於你和娘子軍團。」
「臣恭聽。」
「本宮要娘子軍團保護翔王子及翩王女平安離開王都,直到王上派人去接應你們。現下立即動身。」
「臣遵旨。」
「等等,小羔羊王嫂!」這兩人不願就這樣被帶走,「您的意思是要我們先逃?那您呢?」
「你們放心吧,」鳳凰轉身向他們保證,「本宮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及腹中的王儲。」
「不行,我們要留下來照顧您。」翩王女不願丟下鳳凰而逃。
「不,你們得離開,安全的藏身,才是幫本宮大忙。」
「幫您大忙?」翔王子盯著她,「我不明白……」
「日後再弄明白吧。」沒時間溫聲軟語哄他們離去,她嬌顏一肅,「現下,本宮令你們速和白副將一起離去。」
眾人不曾見過鳳凰疾言厲色的模樣。他們只見過她溫婉地笑、氣悶地繃著臉、羞怯地嬌嗔,以及端莊地頷首,對於這突兀的變化還真嚇了一跳。
白副將與娘子軍團以最快速度將這兩名王子、王女帶走。
「接下來呢,王后?」眾人均看向鳳凰,準備聽從她的號令。
鳳凰深深呼吸,接著一斂,朝眾人盈盈地跪下,「接下來,本宮還得請各位相助配合,共度此劫。」
眾人大驚,紛紛上前。
「王后快請起,奴婢可承不了您的大禮!」
「王后應該也盡快離去,臣立刻調動其他人馬……」
「不,」徐徐站起身,鳳凰一口否決護送她離去的提議。「王上出征,在外討伐叛賊,本宮豈有捨棄子民躲避之理?本宮有保你們平安的責任。」
她這番話大大感動了眾人。
「那麼,請問王后打算怎麼做?臣必盡力達成。」
「本宮打算……」
「殺——」
刀粗人殘,刀落人亡,戰爭無情,沙場喋血。
一刀連劈數名襲擊的叛軍,東鷹王亦受了傷,深可見骨。
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太自負,才沒能迅速發現叛軍的異常動向。是他太糊塗,才沒有察覺叛軍所採取的聲東擊西策略。是他太躁進,才急於拔營,給了埋伏等候的叛軍突襲成功的機會。
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太陽西下,雙方人馬暫且鳴金收兵,宛如散戲收場,徒留滿沙場的戰死屍號角聲響起,他們各自退回據守之處,清點傷兵亡卒。
「洪將軍手下的傷亡人數……」
「快傳隨軍大夫到呂將軍那裡。」
「這裡快來人幫忙啊!」
東鷹王巡視各營帳,一顆心極為沉鬱。
叛軍人數不多,若說東鷹工兵數為十成,叛軍也多不過五成,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表面上看起來是平手,但實際上他這一方險些慘敗。
對方……沒人怕疼……
這時候,東鷹王憶起上回所得知的消息,並拿來與近日接觸的叛軍相比較。
他們人人一身黑衣,行動整齊如一,訓練有素,並且奮不顧身,即使劍刺刀砍負了傷,仍持續展開攻擊,彷彿自己身上並非淌血。
東鷹王難以置信,想仔細觀察他們不因傷口與疼痛而變得遲鈍的動作,但當對方的刀劍已經砍到眼前時,他也只能本能的回擊,撂倒對方,鋒利的刀刃筆直穿透對方的心口。
這實在不對勁,真的不對勁。東鷹王相信有人不畏死,但不信有人不怕疼。
沉思片刻,東鷹王差了幾名將軍領兵,前去將一些叛軍的屍首拖來,好讓隨軍大夫采查究竟。
「請王上恕罪!臣等實在是探查不出個究竟。」眾大夫額頭直冒汗,生恐東鷹王一個火大,拿軍律判他們辦事不力。
東鷹王是不接受「探查不出個究竟」這樣的說法,「本王要親自瞧瞧。」
「請王上三思,那……並不好看。」
東鷹王對眾大夫的話感到好笑,「本王並非首次上沙場。」不會因為看到屍首而害怕得暈過去。
但那真的不好看。屍首看似如常,異常則在小處,他們十指指甲深黑,睜目的眼白紅斑點點。
「會是中毒嗎?」東鷹王喃喃道,俯近屍首,匆地聞到一股淡淡的異味。
那是香的,但非花朵的香氣,一入鼻便教人突兀興起一股噬血的欲 望。
殺……微微的,東鷹王瞳孔怒瞠,又急違縮起。
殺!不自覺的,他右手按向腰間的佩劍。
殺殺殺殺殺!鏘的一聲,利劍拔出鞘身。
「王上?」週遭眾人驚得連連往後退。
頓時清醒,東鷹王瞪著自己拔劍的手,劍柄握在手中,鋒亮若鏡的劍身映照出他一臉猙獰噬血的表情。
東鷹王力持鎮定,將劍收回劍鞘內。「將這些屍首全燒了。」
「王上?」眾人驚訝莫名,但仍動作迅速地堆柴生火,火化了屍首。
直到屍首全數火化,確定不會再有異香敗出,放下心中大石,東鷹王才開始向眾人解釋方纔所發生的事。
「有誰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異香從何而來?有誰聽聞過或過去曾見過這種屍首雙目紅斑,指甲深黑的情況?」
「這個……」隨軍大夫人人面有難色,「臣等該死!實在是見識淺薄,不曾聽聞過這種異香和這種情況啊。」
「王上,」反倒是一旁的玄袍將軍愈聽,表情愈是驚疑,「臣倒覺得好生耳熟。」
「什麼?」在場之人無不轉頭瞪向玄佑將軍,「當真?」
「是。」玄袍將軍認真的點頭道:「家母是白族人,臣曾從她那裡略識一些奇花異草。若臣想得沒錯,這異香名為『蝕魂草』,顧名思義,若人長期市時服用此藥草,將會導至心神一片空白,僅存殺性,通體毫無痛覺,即使放火燒、用刀砍、浸水溺、揮拳打,眉頭皺都不會皺一下,中了『蝕魂草』毒的人會一直作戰,直到氣絕身亡為止。」
玄袍將軍語畢,只見四下一片死寂。
「如此說來,他們不怕疼、不畏死,我們豈不是束手無策!」接著爆傳出一片恐慌的嘩然聲。
「稍安勿躁,」東鷹王以丹田十成十的力道冷靜地朗聲道,聲音朝四面八方方圓百里內傳去。「這不過是叛軍所使的一點奸猾的小把戲,不能與吾等相抗衡!」及時安撫險些大亂的軍心。
軍心不能亂,斷不能亂!
接著,東鷹王向玄袍將軍追問道:「那你可知『蝕魂草』的解方?」
「是,『蝕魂草』的解方為……」
想要佔據東鷹國,必得佔據東鷹國王都,想佔據東鷹國王都,必得先佔據東鷹王宮。
鵲王爺領兵親臨東鷹國王都城下,正欲令手下破門而入,可是咿呀一聲,城門卻自行往兩旁洞開。
前鋒回報,「啟稟王爺,城裡並無軍隊。」
「當真?守城的士兵呢?侍衛呢?任何一兵一卒呢?」
結果,鵲王爺的人馬經過整整一個時辰的搜索,莫說守城的士兵或侍衛,連個年輕的男丁也沒有看見。
怪哉,可是這種奇怪的狀況並未帶給鵲王爺些許警覺,因為渴求多年的王位已在眼前,他只迫不及待的要前去佔領。
鵲王爺步入王都,毫無任何阻礙,一路策馬來到王宮前,宮內傳出震天的女子哭號聲。
「嗚嗚嗚嗚……」
「王后,現下怎麼辦?」
「嗚……王后,那些侍衛隊、士兵心好狠,只忙著保護翔王子他們離去,卻丟下您。」
「好枝兒,好椏兒,你們別哭了,你們一哭,本宮也……嗚嗚嗚嗚……」女子哭聲更為淒慘了。
原來如此!鵲王爺明白了。
敢情好,叛軍一要攻來,東鷹王人又不在,士氣大散,侍衛只顧著保護翔王子、翩王女逃走,不顧這個自異國嫁過來的王后的死活!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鵲王爺再無遲疑,大刺剌的走入王宮中,得意洋洋地看著花容失色的鳳凰。
他終於贏了!
天際泛起魚肚白。黑衣叛軍一見天光乍現,如遭解咒,一個個陡然睜目,蓄勢待發。
天大亮,不必戰鼓敲,號角響,黑衣叛軍便如離弦之箭,一縱身便筆直地往前撲殺,直攻東鷹王的營帳。
帳內無人?
一愣,眾黑衣叛軍轉身再撲向其他營帳,但也一樣撲空。
再次愣住,黑衣叛軍猛一轉身,「啊!」竟是當空罩下一片奇軔無比的金鐘絲網。
被網住的黑衣叛軍以刀砍劍剌都無法毀壞金鐘絲網,猶如網中之魚,死命地掙扎。
東鷹王領頭,拉緊網腳收網,運氣將網釘樁於地面。其他將士也依樣畫葫蘆,將一張張金鐘絲網釘樁於地。
「開始吧!」接著,東鷹王一聲令下,將士們搬來準備好的柴堆與藥草,點火焚燒。
依玄袍將軍所言,能解「蝕魂草」之毒者唯有「還世花」,只要搜集此種花材焚燒,便會產生另一種氣味,中了「蝕魂草」之毒者聞了,便會逐漸清醒,恢復常態。
由於「還世花」易得,玄袍將軍因而隨身攜了一錦囊,一堆柴只需一點點花干即可,量雖少卻足用。
不過尚有一個問題,「啟稟王上,開始焚燒後『還世花』後,還請您以布巾捂面,那氣味並不好喔。」
東鷹王原先並不怎麼把這句忠告放在心上。本來嘛,沙場上,血味、腥味、汗味,還有屍首的味道,哪一種氣味好聞來著?這「還世花」會難聞到哪裡去?
可是當東鷹王開始嗅到一縷「還世花」的氣味時,就明白自己錯了。那是一種超乎各種臭味的難聞氣味,筆墨難以形容,只能說一聞到就作嘔,如果東鷹王不是及時扯起披風一角掩住口鼻的話,只怕已然昏厥。
光是「旁聞者」都消受不了了,東鷹王突然可憐起那些動彈不得,又被強熏這股「還世花」氣味的黑衣叛軍們。
敢情好,這「還世花」的效用便是臭到強迫人回神清醒?
約莫一刻鐘後,在「還世花」的「熏陶」之下,黑衣叛軍們掙扎的動作便減弱許多。
一個時辰後,黑衣叛軍人人均已癱在地上。
兩個時辰後,東鷹王認為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於是下令,「撒網!」
原本釘樁於地的網腳,一樁樁應聲拔起,金鐘絲網盡撤,網中的叛軍人人手遲腳鈍,但臉色如常,眼神亦清醒。
「這是哪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
「啊,王上?」叛軍之中有人認出了東鷹王,嚇得趕緊行禮。「臣叩見王上。」
東鷹王注視著他,「你……是戍守北邊邊關的朱將軍?」不覺一驚。這朱將軍不是一年前力御叛軍而戰死沙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