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術室門關上的一剎那，何若終於忍不住回望了一下，透過那一絲門縫，她看到莫言坐在長凳上，黑漆漆的眼睛凝凝望著她，那一瞬間，他的神情那麼悲哀而又那麼複雜，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似乎瞬間就滄桑了一輩子。
她忽然覺得他可憐！
想推開門跑出去看看他怎麼了，可是門砰地一聲，闔上了。
何若噶地止住了步子，站在那道鐵門跟前，突然害怕起來，身子也劇烈顫抖。不知道是害怕拿掉孩子，還是怕疼，或者是怕那前途未卜的命運。
如果拿掉孩子，他會心疼麼？他真的會心疼麼？
如果他心疼她的孩子，為什麼老頭子不承認諾諾，他竟然一點都不反駁？
如果他相信她，在老頭子面前擔保諾諾的清白，她不會這麼恨他。
如果他在裘司帶走她的時候，沒有優柔寡斷，她不會怨他。
可是一切都是如果。他什麼都沒有為她做到！！
他該嘗嘗什麼是切膚之痛。
她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為什麼還要生一個孩子呢！
憑什麼！
她不再猶豫，只有滿心的心痛，即使心痛，她也坐在了手術台上……
手術把她折騰的不輕。一言難盡。醒過了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夜色深沉，熹微的月光打在她蒼白失血的臉上。樓下是兒童科，耳邊時而有小孩的啼哭。小腹空空的，她知道那個指甲大的嬰兒，已經被拿走了。
心，好像瞬間，就空了。
一切發生的迅雷不及掩耳，就像是做夢。
然後何若手臂擋在眼睛上，突然想哭，可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絲笑來。
何若眼睛閉起來又睜開，歪了歪腦袋，恰看到莫言正坐在床側，遠遠望著她，黑漆漆的眼睛反射出月光的顏色，晶亮晶亮的，像是氤氳了一層水汽。他的眼神明明滅滅，忽遠忽近，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那麼黑，那麼亮，像是黑夜，卻有著悲哀的光亮。
「還有力氣麼？有力氣的話就起來，回家。」他聲音冷冷的，好像恨得恨不得衝過來掐死她。
「好。」她用最大的力氣，近乎麻利地爬起來，好像懷孕，墮胎都不曾發生過。如果她不曾認識莫言這個人，那就更好了。
下床的時候，身子一軟，她幾乎要跌倒。
莫言冷冷站在一邊，明明能扶她一下，卻沒有伸手。以後的人生裡，他幾乎都是用這樣冷漠旁觀的態度對待她。好幾次都凍得她渾身發冷，徹骨冰寒。
何若勉力扶住吊水桿才站穩腳。
還好還好，沒有當著他的面跌下去。何若何若，你絕對不能跌倒，要挺起腰板直立著做人！
他冷笑了一聲，當先走了出去。
何若跟著他下了樓。他鑽入他的邁巴赫裡。她沒有恬不知恥地上他的車，就站在醫院門口，攔了輛出租車。
風很熱，可是她覺得渾身冷，身子因為失血而輕微顫抖。他遠遠地站著，目光鎖著她，卻沒有阻攔她。
坐在出租車上，透過後視鏡，她看到那輛黑色的邁巴赫，一直靜靜地跟隨著她。她冷哼著不再看後視鏡。直到家門口的紅綠燈處，她再看後視鏡，那輛黑色的車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從窗口伸出頭，費力地往後面看，可是除了茫茫的人海和川流不息的車輛，什麼也看不見！
她終於知道，就在這默不作聲之間，他們已經一刀兩斷！似乎，斷絕了一切的愛恨情仇。
手機響起來，裘司站在他送給何若別墅的大落地窗前，看著眼前深沉的大海，聲音柔的像是沾了蜜糖：「若若，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搬回來？」
何若捂著嘴，抑制住快要爆發的哭聲：「裘司，我把我的寶貝弄丟了。」
「寶貝？」裘司不知道何若什麼意思，便問：「是諾諾出事了麼？他丟了麼？」
何若哽咽了下：：「沒有。我是怕寶寶丟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剛才口中的寶貝是誰。那個指甲大的嬰兒，沒有了。
可惜，為什麼就不能拉下面子呢，為什麼就偏偏跟她裝高傲呢。
結果，孩子沒有了。
他也再也回不來了。
失去了才知道何謂失去。
痛苦，卻無能為力。
何若站在馬路上，淚如雨下。
「你在哪裡？」裘司聲音緊張起來，他聽得出來這個女人哭了。
「我在何家門口，不想回家。心裡難受。」她終於哭了出來。
「站在那裡，別動。」
啪嗒，他掛了電話。
十五分鐘後，一輛狂飆的銀色轎車停在何若跟前。裘司從車裡鑽出來，昏黃的路燈下，他俊逸的臉上都是焦急。不過看到何若的那一瞬，他很快恢復平靜。
慢慢地走過來，何若站在馬路崖上，背靠著路燈，大衣衣擺打開，沒扣好扣子。
裘司手插在銀色大衣口袋裡，慢慢地走過去，站在馬路上看著高高在上的何若。
伸出手，給她扣好扣子，攏了攏她的領子，「若若，冷不冷？」
「冷。」她只是說了一個字，眼淚就嘩嘩地流：「身體血液都結冰了，身體流血了。」她說完這句話，身體虛弱地差點摔倒，裘司扶住她，把她從馬路崖上抱下來，摟在懷裡，慢慢往何家走，走了幾步，何若趴在他懷裡，「去把諾諾接出來，我就不回去了。」
不知道怎麼面對何若和蕭珊的質問。蕭珊知道她又懷孕，還好心地提出給她帶孩子。
可是現在，孩子沒有了。
何兮知道一定會氣死。
等了好半天，裘司從何家走出來，目光閃閃爍爍地看著何若：「若若……」
「寶寶呢？」
「寶寶抱著他外公的照片離家出走，現在還沒回來，已經派人去找了……」
聽到裘司的話，何若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耳鳴陣陣，太陽穴猛地，抽痛了一下。身形不穩，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把她身體裡最重要的東西抽拉硬拽，非要拿走，就像剛才失去腹中胎兒一樣。
身體在下滑，裘司看出何若身形不對，眼疾手快地跑過來扶住她，她軟倒在他懷裡，「不要啊，我只有他一個了，快找到他，快……」她聲嘶力竭，喊也喊不出聲，眼前一黑，喉頭一陣腥甜，吐出一口血來。
「若若！！」她聽到裘司的聲音虛浮地大響，像是鞭炮一樣，可是她聽不清，眼前也越來越黑，快要暈過去。
「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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