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溟在書房中悶頭看書,門外進來一位綠衣宮女,端著一個泛著幽香的香爐和一盅燉品。
龍澤溟沒有抬眼,煩躁地吼了一聲:「出去!」
那宮女似乎沒有聽見,把香爐放在靠窗邊的桌子上,燉品端了過來,輕輕放在龍澤溟面前的書桌上,「太子殿下,深秋入寒,容易上火,這冰糖雪梨銀耳可以讓您心平靜和。」她的聲音悅耳如清清流水,說話如唱歌般動聽。
龍澤溟聽聲音知道是宮女離兒,抬眸,正對上一雙清澈寧靜的雙眸,前兩次見她都是臉紅腫著,看不清真面目,於是冷漠地問道:「你是誰?」
宮女款款行了禮,不急不慢地柔聲回道:「太子殿下請恕奴婢剛才冒犯之罪,奴婢是玉良娣宮裡的離兒。」
「離兒啊,你怎麼來了?」他心裡被那純純的清透稍微輕撫心裡煩躁。
月離淡淡一笑,「是玉良娣吩咐奴婢過來的,她說太子肯定為太子妃的事煩惱呢,怕您傷了身體,所以,親自燉了燉品,讓奴婢給您送過來。」
「哦?她自己怎麼不來?」龍澤溟清楚女人邀寵,總是會自己過來,不會讓個宮女過來搶攻的。
「太子殿下,您不瞭解玉良娣嗎?她總是太多的擔心,擔心太子您認為她在邀寵。」月離和其他宮女不同,在龍澤溟面前沒有絲毫害怕,說話冷靜坦然,優美的嗓音平靜如泉清水。
龍澤溟不禁抬頭仔細看了一眼她,見她大大方方溫柔如水地站在那裡,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閃動著靈動,心想這個宮女的確有些與眾不同。
「好吧,你可以退下了,告訴玉良娣,今晚本王和她共進晚膳。」龍澤溟淡漠地說。
離兒見太子只是看了自己片刻,就低下頭繼續看書,不再理會自己,如水眼眸微微停滯,有些傷感,邊行禮,邊輕聲說:「是,奴婢謹遵王命。」
龍澤溟聽出聲音不對,「慢著。」
他緩緩抬頭,見離兒纖弱的身子保持半蹲著,微微有些顫抖,心中竟然有一絲憐憫,「平身吧。」
離兒緩緩站直,眼眸悄悄一瞟,眼眸中點點晶瑩正好撞進龍澤溟的眼中,似乎與些委屈幽怨,好個清秀可人的麗人。
龍澤溟放下手裡的書,他原本就無心看書,緩了緩語氣,「離兒,你歌唱得不錯,不如唱首歌給本王聽聽吧。」
離兒眼睛驚喜地閃了一下,薄唇微啟,「奴婢遵命,不知太子殿下喜歡聽什麼歌?」
龍澤溟向椅子後面靠了靠,淡淡地說:「隨便吧。」
離兒略微思考,便飄然移步,站在書房中央。
低頭舉腕,淺綠宮裝隨臂輕飄,如蔥玉手半捏蘭花指,故作羞澀半掩容顏,瑩眸琉璃瞬間滴轉,光華閃動霞光蕩漾,聲如出谷黃雀悅耳,音飄縈繞悠然漂浮,嬌柔淺笑微微啟唇,粉潤蠕動迷人心弦: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
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犢,憂來思君不能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取自:曹丕 《燕歌行》】
離兒邊歌邊舞,淺綠衣裙袂然飄飄,玉潔冰清的面容隨著歌詞的內容不斷演變著表情。
或哀、或怨、或喃、或喜……
一會嬌柔嫵媚、一會惹人憐惜……
身子或旋、或頓、或彎、或臥……
猶如一灘清澈湖水,微風中遍起漣漪,把歌詞裡哀怨的女子,滿懷愛情的渴望情懷,表演得淋漓盡致。
曲終,人駐,一個如柳造型,靜靜停在龍澤溟面前。
他已經聽得如癡如醉,剪瞳越來越迷離,歌聲霎止,他也猛然清醒,一雙邪魅帶著溫度的眼眸,注視著如仙如人的綠衣人兒,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漸漸眼眸半瞇,面容點點冰冷,「你究竟是誰?」
他懷疑她的身份和目的,這樣的女子很危險,因為她輕而易舉地牽動了他的心扉。
離兒一直仔細觀察著龍澤溟的表情,他點點帶著熱度的光芒,哪怕是瞬間即逝,也被自己準確撲捉。
身為太子,周圍時刻都有危險,敏感和懷疑是與生俱來的。
離兒輕輕微笑,收起舞姿,雙手相交,玉指收於袖中,端莊地平放於腰間,以標準的宮女姿勢,站定。
抬起一雙含水晶瑩的雙眸,凝視著龍澤溟,「離兒乃聖明國月家庶出次女名月離,太子殿下不知可否記得,臻國滅聖明國時,太子殿下隨部攻入聖明國皇宮,曾經放過一名6歲的女孩,當時那個女孩和聖明國太子在一起,太子被俘,而太子仁慈放過了女孩?月離就是那個女孩,10年了,月離一直不忘太子不殺之恩。剛才一舞,是月離感謝太子當年恩典。」
龍澤溟聽言,微微一怔,眼神在月離玉般潔白清秀的面容定住,腦海裡搜索著記憶,似乎沒有一點印象。
「月家以首飾製造著名,沒想到歌舞也如此傳神出色。」
月離微笑,「月離親生母親乃一名歌妓出生,隨父親從良,所以,月離也有一身歌舞本領。」
龍澤溟蹙眉,眼前的女子不像她說的如此簡單,對親母身份及自己的出生沒有一點忌諱,原本極為卑賤,從她口出說出竟然如此高貴聖潔,不過,畢竟是大家閨秀,如此淡定也是正常的。
難道真如她說,是為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嗎?
龍澤溟稍微放鬆神經,淡淡地問:「你識字?」
「是的,奴婢從小跟家裡先生略學四書五經。」月離表情也是淡淡的。
「哦?倒是難得。」龍澤溟再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淡掃娥眉,輕點櫻唇,沒有更多的化妝,顯得乾淨秀麗,清新脫俗。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這熏香、燉盅想必是你的主意而非玉良娣的吧?」他瞭解玉良娣的為人,凡事淡漠與世無爭,只識女紅,不知文字,不可能有如此蕙蘭秀心。
月離臉悄悄緋紅,趕緊跪下,「請太子殿下恕罪,是奴婢斗膽建議玉良娣的。」
龍澤溟微微一笑,「好了,起來吧,本王並沒有怪你,這樣吧,本王這裡正缺一位侍墨宮人,你既識字,調過來書房侍候吧,也好幫我整理書籍。」這樣的女子伴自己讀書,想必心會平靜,悶時還能聽歌觀舞。
月離臉色一喜,趕緊行禮謝恩。
乖巧地即刻站在太子身邊,等候差遣。
龍澤溟心情愉悅,拿起書繼續讀著,月離也伸頭看他讀的什麼書,見是一本《孔子論》,微微笑了一下。
龍澤溟感覺她的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你學過孔孟?」
月離輕聲回答:「啟稟太子殿下,奴婢略知一二。」
龍澤溟淡淡表情,「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不到月家的女兒與眾不同啊。」
月離輕笑,「孔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女子也要有遠大志向,就算是相夫教子也要有識,方可協助夫君有所作為,教出有用的子女,自古都要求女子三從四德,可沒有學識又如何能解四德之精華?」
龍澤溟劍眉齊挑,定定地凝視一眼月離,心裡想起那張淺緋色絕色面容,如果是她陪伴在自己身邊,談詩論道,該是多美好的一幕。
「月離志向倒是遠大,在太子府為婢倒是委屈你了。」不經意說出這樣一句話,月離愣了一下,臉唰地緋紅,趕緊退後一步,低頭靜候,不敢再出聲。
龍澤溟覺查她的變化,心裡也突然微頓,自己是怎麼了?她只是名罪婢,怎麼和她聊起這些,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緒,放下書,站了起來,依舊冰冷的語氣,「你去和玉良娣說明調任之事,以後在這好生侍候,罪婢不要有什麼妄想,否則會惹禍上身!」
說完丟下發呆的月離,甩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