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得晚間,摩碣提前去隱弱那浸完藥浴,爾後便找凰一起去瞻星崖。是夜月白風清,崖頂風物一覽無餘,兩人飛身至祭台上並肩而坐,見眼前一條星河浩盪開去,不由心懷大暢。兩人賞了一陣星光,摩碣便央凰就著這面前星勢一占,看最近淵裂城內將有何異象。
凰知摩碣是為查案,要針對事之將發而作準備,當下便將頸後熟睡的小羽攬下交於摩碣,自己則選了一處較好的方位立下,慧目中倒映出前方星河瑩象,手結法印,凝神占起星來。
摩碣站在凰身後,大氣不敢抒,生怕擾了凰。如此過了一陣,凰的身子突然輕輕一晃,摩碣心下一顫,縱目遠去,就見星海中遙現出一點人影,朝這邊越空而來。那人影來勢極快,輪廓眨眼可辨,就見他一襲黑袍,斗篷遮面,雙袖籠著萬點晶瑩,無邊星海一如被踏在他腳下,向後滾滾而逝。
摩碣見來人形貌,立時便認出他正是那個合星占者閒鄴。此時閒鄴飛近山崖,乍然見到兩人,斗篷後的目中突然透出兩道精芒,朝凰手上法印一掃,便重重地「哼」了一聲,落於祭台一角,與兩人相對而立。
凰的占星被打斷,目光收回,認出閒鄴來,冉冉向他施了一禮,歉聲道:「晚輩不知前輩在前面占星,無心驚擾,實在對不住!」
摩碣聞言一怔,明明是閒鄴擾了凰,怎地凰卻如此反說?一想之下,驀地明白過來,合星術講求以己身靈識入軌,閒鄴方才必是親身前往前面星海之中占星去了,看來這合星術,確實與仰星術大為相異。
閒鄴冷哼道:「什麼晚輩前輩!聽聞你們倆是偃離朔僅收的弟子,說與你們聽——上次選拔祭司大典之上,家師便是不慎敗在那偃離朔老兒的手上,被他竊了祭司之位!說起來,咱們算是平輩,我這次來,便是要與偃離朔的徒弟比一比,看看合星術與仰星術兩宗,到底誰更厲害!」
「閒鄴,」摩碣聽到閒鄴竟然直呼大祭司的名字,不由心下生怒,冷笑道,「原來是你師父敗給了我師父,輸便輸了,還厚著臉皮說什麼不慎?你合星術若果真厲害,只管把這次的祭司之位奪去便是!怕只怕你虛長了凰近三百歲,本事卻不及她一成。我一直奇怪你們合星宗門下的人怎地都愛用斗篷遮面,原來是怕丟臉,所以一早作了準備!」
閒鄴聞言,斗篷上的面紗輕輕一抖,似是大怒,卻又不好發作,當下淡淡地回敬道:「我也聽聞小魔子學遍了仰星宮中所有的術法,卻唯獨不沾占星術,想來是小魔子早已知悉那偃離朔的仰星術甚不中用,所以你一直不學,專門等著投到我合星術門下吧!」
「哼,大祭司有我們兩名徒弟,應付你們合星一宗,只須凰一人便可,何勞我學!」摩碣雖素來不喜占星術,但眼下事關師門之譽,也定要在仰星合星上與閒鄴作個分爭。兩人分明代表兩派,寥寥數語之間,便已挑起了相較敵意。一時兩人相視,半空如有四道精芒透過中間那層面紗,摩擦到一處。
這時只聽「咕咕」兩聲輕叫,一團白影從摩碣身後躍出,撲到凰肩上。卻是小羽醒了過來,偎著凰的香頸,直直盯著閒鄴,面上突然作出一個兇惡表情。
閒鄴看著小羽,似是認出了它,默默盯視一陣,突然沉聲道:「凰,方纔你是為何事占星?」
摩碣一愣,閒鄴怎會問起這個?方要阻止凰回答,凰已實言道:「我是想測一下淵裂城中的態勢。」
「是麼!正巧我也在測這邊的動態!」閒鄴冷笑道,「昨日此間星弈賽上,你可是大出風頭!既然你我都用各自法門佔過星了,我且考較你一下,方纔你可有何察獲?」
「慢著!」摩碣疾道,「要考較也是我們考較你!你先說說,你卻佔到些什麼?」
「哼哼!」閒鄴淡淡地道,「依我測算,若不出意外,這城中只怕不時之間便要有多人橫死了!」
「呀!糟糕!」凰好像突然想到什麼,疾道:「方纔前右方是有一凶星斜掃紫域,可是我算到此處,便被閒鄴先生打斷啦!現在算起來,如果按照星勢推算下去,那凶星會導致星紋橫斷,將要有七五之數的星辰拂亂,主有三十五人將遭不測!咱們快去救他們,或許還來得及!」凰方才被閒鄴擾斷,所以沒有立時察覺此兆,此刻聽閒鄴說起,方才想到那凶星帶來的後果,心下不由一陣黯然。
摩碣心中一震——三十五人!莫不成是那兇手又犯案了麼!當下疾問凰:「那是應在城中什麼位置?」
凰道:「是在西南方,而且……」
「而且那七五星辰中有一顆紫微副星明滅,當是應在朝中某位要員身上。」閒鄴截口道,「西南方可是住著哪位將軍侯爵之類的,想必將遭滅門了吧!」
摩碣目眥欲裂,心念數轉下,忽然大叫道:「不好!風盈侯!」身形一晃,就要朝西南方飛去,卻又忽地頓住,問凰道:「且不去風盈侯府上,你快看看那顆凶星的去向!」
閒鄴心中暗道:「這小魔子好縝密的心思。若風盈侯已然罹難,相救不及,尋出兇手才是首要。若那兇手還未及行兇,也只需找到凶星動向,便可及時阻止!只憑他遇事這份鎮定,定將是我一個大敵!」
不料凰搖頭道:「方纔被閒鄴先生打斷,已然失了那凶星動向。只得請教閒鄴先生了!」
摩碣目光立時朝閒鄴投去,閒鄴卻道:「連你自認通玄無匹的仰星術都無法測到,我合星術又怎會知曉?」
摩碣知他有意冷言難為,怒道:「你我兩宗相較為私,眼下風盈侯蒙難,族之棟樑將傾,你竟要以私廢公麼!」
「不敢!」閒鄴淡淡地道,「我只知道,從星象上看,那凶星此時或許正與那七五星辰在一起!」
「哼!」摩碣一跺腳,拉著凰便朝風盈侯府上所在方位飛去。兩人只聽身後風聲緊隨,不久閒鄴並肩趕上,他竟也要一同前去。摩碣有意試探閒鄴,半空中忽然召出龍靈,將自己和凰馱在龍背上。那龍靈長嘯一聲,猛然加速,如雷過長空,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卻見閒鄴黑影飄忽,也疾展身形,竟似附在了龍尾上,不落分毫。
一時雙方較勁,幾乎同時抵至風盈侯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