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Chapter 04 (55)
    第二年後,溫州。

    母親很緊張地握著我的手,我很平靜地坐在沙發上,心中卻著如琴弦顫動般的忐忑不安。

    今天是溫州高考成績公佈的日子。

    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媽趕緊催著我去接,「是不是成績出來了。」

    我拿起手機一看,微垂眸,「不是,是涼玉給我打電話。」

    我按了接聽鍵,默默地從客廳裡退回到房間裡。

    「涼玉。」我喚他的名字。

    他應了一聲,我繼續說,「如果我考不上溫州大學怎麼辦。」

    「傻丫頭,不會的,你一定可以考進溫州大學的,你要相信自己。」他在電話那邊安慰我。

    「我好害怕我完成不了和你的約定。」我顰著眉。

    「未央,我相信你會考上的。」他頓了頓,「就算沒有考又怎麼樣,雖然念的不是同一所大學,可是如果我們想要見面,隨時都可以見面,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涼玉現在已經在念大一的功課,就在溫州大學的音樂學院。

    「等我。」我緘默,不經意看見開在窗前的那株向日葵,那麼執著而勇敢地愛著陽光,坐在窗邊靜靜地膜拜著他所給的溫暖。

    高考成績公佈,當我知道自己以比分數線高七分的優勢成功考進溫州大學時,我激動得只能蒙著雙耳蹲在地上用最大的分貝發出尖叫。

    我沒有辜負母親對我的期望,我沒有失約於給涼玉的諾言。

    讓我更高興的是,在我成功得到溫州大學音樂學院的新生資格時,阿寶也順利地通過高考進入到溫州大學的外國語學院。

    大家為我和阿寶準備了慶功宴,就在今晚的阿寶家。

    一見面阿寶就把我抱了個滿懷,「未央,我和你一起考上溫州大學了!這不是做夢耶!」

    「這當然不是做夢呀,這是我們努力了那麼久才得來的。」我拍了拍她肩膀,誇讚道,「不過,阿寶你好棒!」

    「那是當然啦!」她毫不客氣,隨即媚笑著挑了挑眉毛,「未央你也發揮得不錯。」

    「糟了。」阿寶皺眉忽道,她神神秘秘地拉著我到角落裡,掐著指頭算,「未央,人家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和你分開,在同一個大學唸書,但是你和溫涼玉都在音樂學院,那我不是要失戀了!」

    她撲上來熊抱著我,臉頰蹭著我的衣服,撒嬌似的,「不行,未央你是我的。」我撲哧一笑。

    慶功宴的飯菜非常的豐富而且出乎意料的美味,而且大家都吃得很開心,也許是高考前後一直鬱結著的心情在此刻被打開,我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釋然。

    吃完晚餐後,我和阿寶還有她的小表妹三個人在房間裡,我隨手拿了本小時候的相冊坐在床邊看,阿寶指著一張老照片大笑道,「未央你看,這張不就是你小時候掉到溪渠裡去差點被水沖走以後,每次去游泳都嚇得不敢下水的照片麼,哈哈哈,你那表情真逗。」老照片裡的背景是在游泳池,在泳池裡游泳的阿寶和七喜停在水池邊,岸上是兒時的我,穿著可愛的粉色連身泳裝,圈著游泳圈,站在岸邊猶豫不決的模樣,眉毛皺著,葡萄樣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姐,這詩是什麼意思,我看不懂。」正坐在窗邊書桌旁寫作業的小表妹突然發聲。

    「你拿來給我看看。」阿寶朝她招呼,她把作業本遞過來,「是課外閱讀鏈接。」

    「哦,是海子的詩《遠方》,這詩的文化內涵對你來說確實是不懂,反正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就拿去多朗讀幾次吧,這詩挺美的,背下來就最好。」阿寶下了結論,就把作業本扔回給她的小表妹,隨即倒回在床上發她的手機短信。

    小表妹坐在窗前,拿著作業本,一字一句認真地朗誦起來,略帶稚氣的聲音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開始有些心不在焉,「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更遠的地方,更加孤獨,遠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卻告知我他是陸良,當聽到這個有些陌生卻又熟悉的名字時,我的神思忽然有些恍惚起來,他對我說:對你小區的樓下,我在那裡等你。

    掛斷電話,我拉開窗簾看樓下,一輛陌生的銀灰色的奔馳停在那裡。

    我下樓去找他,走到樓梯口時他已經從那輛車子裡出來,拉著一個行李箱,那箱子讓我莫名的覺得眼熟。

    「未央,好久不見。」陸良向我打招呼,兩年不見他已經從一個成熟的男人變得更加的成熟穩重,只是眉宇間眼眸裡的滄桑感多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有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漸而心生。

    「你回來了。」我微笑著朝他打招呼,當經歷過太多東西的時候,有時候微笑是彼此僅剩的語言。

    他點頭,拉著行李箱走近我。

    「我是來把這個行李箱交到你手上的。」他低頭看了看那只行李箱。

    「交到我的手上,為什麼?」我問。

    「這是曼汐的遺願。」他沉聲道,忽然有些沙啞和哽咽。

    我剛想開口說什麼,當聽到遺願兩個字時,我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眼前,沒入心臟,剎那間鮮血如注,我忽然說不出話來,「你說什麼,什麼遺願。」

    心間,驟然湧起的悲痛和憤怒讓我無法承受得接近崩潰的邊緣。

    「我其實一年前就已經回了浙江,只是去了別的地方做生意。」他忽然開口,目光那麼平靜地望著遠方,敘述,「在拉薩,就在曼汐離開你的第六個月,我給她買了返程的車票,送她到了火車站,她卻在青藏鐵路的附近,臥軌自殺。」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自欺欺人地蒙住耳朵,朝陸良嘶吼道。

    對視,含淚,沉默。

    他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眸,「她把行李箱留給我,是希望我能把行李箱送到你手上。」

    「給我吧。」我緩緩伸出手,朝著他。

    他把手裡的行李箱推到我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把行李箱提起,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朝著樓梯走去。

    在他收回埋藏了太久太沉重的情感寄托的目光,我轉身回頭看了他一眼,像城市裡的每一位成功人士那樣挺直著背脊走出去,但在我眼裡,陸良的背影卻比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酒醉後的跌跌撞撞還要更加來得狼狽,無助。

    家裡沒有人,我出來忘記帶鑰匙,所以被鎖在了門外。

    我雙臂抱著自己,蹲靠在門前的角落裡,抬頭間看到那只兩年前曾經與曼汐一起離開的行李箱靜靜地立在我家門前,我清楚地看到行李箱上用煙蒂燙的一張熟悉的笑臉符號,咧開嘴笑得沒心沒肺,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昨日的一場夢,轉眼煙消雲散。

    我像是想到了什麼,伸手去摸臉,沒有多餘的水分滋潤,雙頰是屬於夏季的乾燥。

    我不相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地摸著臉頰,不厭其煩地,像是在迫切地在確認什麼。

    「怎麼沒有眼淚。」我忽然覺得心驚肉跳,我問自己,「為什麼我不哭,為什麼我沒有哭!」

    無力地背靠在牆壁上,我抬眸望著那只行李箱,緘默,無聲,沉寂。

    那天,在我有生的意識裡,我彷彿沒有感覺得太大的意外與震驚,除了那昏天暗地的悲傷和絕望,什麼都是虛無和空白的,所有的負罪,都是浮華的枷鎖。

    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在曼汐離開我的那一天,冥冥之中,我似乎已經預料到這一場生死別離。

    她,如那一場半夢年華中的寂寞煙火絢爛,淒烈荼蘼,

    感謝彼此,不曾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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