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北刮向南,無視黑夜和黎明,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
摘自 《春天,十個海子》
母親似乎生病了,她總是在咳嗽,在我面前只是抑制著自己。
早餐,她給我準備了新鮮麵包糕點和熱牛奶,我打理好自己從房間出來,看著食物卻沒有胃口。
走到保險門邊打開鞋櫃,坐在那裡開始換鞋,母親叫住了我,「未央,你去哪,不吃早餐嗎?」
「出去一下。」我繫著鞋帶,解釋道:「七喜今天要回小鎮了,我想去他家最後送送他。」
「去了也沒用。」母親說,我詫異地抬頭看她,她說,「七喜一家連夜就已經開車走了,家裡的東西基本上托運過去了,剩下的房子也已經請房產中介幫忙轉手賣給別人。」
「為什麼?」我有些措手不及。
「你梁奶奶今天凌晨剛去世了,本來就打算要搬回去,七喜一直沒同意,直到如今才答應,現在直接趕上回去奔喪。」母親放下手裡的報紙,克制著咳嗽了幾聲。
我垂眸苦笑,最終終究是一切釋然。
坐回去捧了牛奶喝,面對著母親緘默吃完早餐。
吃完早餐,我拿了背包就去了學校,請假的時間已經到期。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仰頭就可以看到蔚藍色天空,身邊路過的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
當路過那個青石巷口時,我不由自主地駐足停步。
時光如此瞬息,轉眼間物是人非。
「未央,你來了。」有人在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寶。」我轉身。
「怎麼樣了,休息一段時間人舒服了沒。」她習慣性地摟住我的手臂。
「好多了。」我微笑著說,聲音有些微微沙啞。
「七喜呢,我怎麼沒看到他。」阿寶伸著腦袋東張西望。
「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裡。」阿寶嬉皮笑臉。
「回小鎮。」我看著阿寶說,阿寶的表情僵了僵,隨即訕笑。
回到學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現只是幾天沒有來,我的桌子上蒙了淡淡的一層灰塵,即細膩的顏色,像清晨朦朧的霧靄的柔光般鋪陳。
我伸手去抽屜裡拿紙巾,卻碰到了什麼東西,我拿了出來,是瓶光明牛奶,放在桌上,我把抽屜裡剩下的牛奶全部搬出來,一眼掃過,竟然有八瓶。
我請假的一個星期加上今天,正好是第八天,第八瓶。
一眼瞥過蘇雲別空置的座位,忽然間,我的心又柔軟了起來,卻發出一種酸澀洶湧的熱流,胸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有些牽強的笑道,「誰想喝牛奶。」
把八瓶牛奶分給了同學,我坐在座位上用向同學借來的筆記開始做整理,圓珠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一時間我變得很專注,以至於忽略了坐在我前面支著下巴作無聊表情狀的阿寶。
直到我整理好筆記,阿寶才在我面前招了招手。
我拍掉她的手,「你以為回魂吶。」我嗔道。
「未央你真應了那句話,不是認真的人,認真起來不是人。」她翻了翻白眼。
「瞎扯淡。」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牛奶呢,我看見抽屜裡好多瓶。」阿寶笑瞇瞇地說。
「分了。」我聳聳肩。
「沒我的份。」她的表情很搞怪,忽然又把聲音壓低,「你也不怕蘇雲別傷心。」
我掃了她的座位一眼,良久沉默。
阿寶歎了口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們一個個都吃錯藥了。」
「我壓根沒吃藥。」我挑眉。
「所以說嘛。」她擠擠眉,用手肘捅了捅我,一臉打趣。
我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只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她卻咯咯咯地笑得沒心沒肺。
「都什麼時間了,蘇雲別怎麼還沒來。」阿寶拉著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怎麼知道。」我垂眸,「想知道就自己打聽打聽情報去。」
「Yes Madam!」她噌地椅子上站起來,做了個挺立的軍姿,我被她的搞怪逗得噗哧笑了出來。
「未央,她們都說不知道。」阿寶問完周圍同學回來,拉著我的衣袖,「你和她一個寢室的嗎,你也有寢室鑰匙呀,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去看看吧。」
我剛想說不去,但是阿寶已經把我拉出了教室。
走在教學樓的樓梯上,我總是覺得有人在看我,回頭去看,又覺得沒有什麼,只是那冥冥之中有股牽引,似乎像天上的風箏斷線,崩開飛走。
我和阿寶去了女生宿舍,因為已經把鑰匙退還給了管理員,只能去宿舍管理處重新接鑰匙,並且再三擔保,然後才拿了鑰匙去開門。
剛打開寢室的門,阿寶就撲了進去,「哇 —— 這個寢室也太先進了吧,功能那麼齊全,簡直居家旅行必備呀!」
「她人不在。」我倚靠在門上,對這滿室的空蕩說。
「貌似東西也不在。」阿寶在寢室裡轉了一圈。
「她不會和你一樣都搬出來了吧。」阿寶一拍腦袋。
「保不準。」我連多說幾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把鑰匙還給管理員,我和阿寶兩個人返回教學樓,途經停車場,一輛黑色保時捷緩緩從停車場駛出來,我們停步讓車先開過去,阿寶拉著我的手,嘖嘖有聲,「這輛保時捷新上市的吧,車型那麼有味道。」
「走吧。」我並沒有多加注意。
班裡的早自習已經開始,就連班主任也已經到教室了,我和阿寶喊了報告就進來了,各自坐在位置上。
我拿了英語書背新單詞,目光卻透過玻璃窗落在不遠處學校圍牆外的電線桿上,棲息著的那幾隻春暖花開遷徙歸返中最後的候鳥。
撲騰幾下翅膀便輕鬆地在電線桿前盤旋著,呼朋引伴地離開,我的思緒也跟著鳥兒飛遠。
直到清脆響亮的下課鈴聲響徹校園,大家也放下書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座位,我還坐在窗邊置若罔聞地發呆。
「未央。」前排的江彥轉身向我打招呼。
「什麼事麼。」我抬眸看他。
「英語字典借一下,我的沒帶。」她轉了轉指尖的圓珠筆。
「等一下。」我放下英語書伸手探進抽屜裡拿字典,指尖卻無意間觸到了冰冷的堅硬物體,好奇之下我隨手拿了出來,手裡的卻是一瓶生產日期為今天的新鮮光明牛奶,我一時懵了。
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我的心有那麼點慌張,喃喃,「我抽屜裡怎麼有牛奶。」
「江彥,是不是蘇雲別來過了。」我急忙向她求證。
「蘇雲別。」她轉了轉眼睛,「她剛來過教室了,來收拾一些東西。」
「收拾東西?」我不解地看著她。
「是呀,她爸爸早上來接她的,聽老師說蘇雲別要轉學走了,真的是轉的去的也快,轉眼才一個學期她來了又走了。」江彥撇撇嘴。
「她走了。」我有些支撐不住地坐了下來,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口中喃語。
「很巧唉。」江彥驚歎,「就在你們前一腳去了女生宿舍,她後一步就進了教室,如果時間再接近點,說不定你們還能再見上一面,真的好可惜呀,我們蘇雲別在我們班和你關係最好了……」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怔忪地閉上眼睛。
斷斷續續的記憶是蘇雲別緩緩勾起笑容的嘴角,陷入她盛滿甜美的酒窩裡,像是膠片上走走停停的黑白電影,場景如走馬觀花般變化著,我眼前浮現那天對著她的低吼:「蘇雲別,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還有執意訣別時,我轉身離去她在背後的聲嘶力竭,「未央,我是真的要你做我朋友,這次我是真的要說再見,真的再也不見了……」
蘇雲別
再見,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