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Chapter 04 (47)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的雨,像是誰在哭泣,嗚咽的哭聲如淚水浸染我永生的記憶。

    曼汐坐在我面前收拾行李,一些御寒的衣物與醫護藥物,我在她的化妝包裡放了好幾支防曬霜和潤膚露,仔細地拉上拉鏈。

    「你打算去哪。」我問她。

    「西藏。」曼汐回答,她看著牆壁上的裝飾畫,「也許還會去趟香格里拉。」

    「怎麼想到去那裡。」我幽幽地說,歎,「你打算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她沉默,良久,「不太清楚,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隨遇而安吧,該回來就會回來。」

    「我會等你。」我垂眸,雙手緊緊握拳,「不管多久,一個月還是一年,十個月還是十年,還是這一生這一輩子,我都等你!」

    第二天我回了趟家,曼汐自己去了流年酒吧。我想她應該會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和解決,給所有人最後的解釋和放開。

    在回家的路上途經花店,看到玻璃窗內寧靜而淡雅的野菊花簇簇盛開,我忽然想起這是曼汐喜歡的花,於是到花店裡買了一束。

    中午,拿著花,我去流年酒吧找她。

    到了酒吧,我卻沒有看到曼汐,只看到陸良一個人坐在沙發的角落裡,喝著白蘭地,腳邊的地毯上散落了幾個煙蒂,我慢慢地坐在他旁邊。

    他轉頭看我,面無表情地笑了,繼續喝酒。

    「曼汐人呢。」我問他,目光卻落在墨黑玻璃茶几上那盒熟悉的黑色愛喜,沉默炫酷的黑色金屬煙盒在燈光映襯下極富質感。

    「走了。」陸良說,忽然開口的聲音極沙啞。

    「火車票呢。」嘴唇有些乾燥。

    「給她了,她回去拿行李了。」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煙,點了火,慢慢地吸了一口,白色煙霧順著氣管湧入肺部,緩緩地吐出來。

    「你不去火車站送她嗎?」陸良問我,一張淡淡煙霧裡的眼看著我,目光透出乳白色憂傷。

    「火車站?」我喃喃,視線停留在手中那束野菊花鵝黃色瓣葉上的瑩瑩水珠,清冷的花香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她是下午兩點開往上海的班次,到站直接轉拉薩,難道你不知道嗎。」

    「今天就走。」我怔忪地看著他,心內那種黑色恐慌愈發地叫囂起來。

    「是。」陸良把煙蒂扔在地毯上,腳尖一碾,煙蒂下淡黃地毯的卷毛淡淡一圈黑焦。

    我知道離別的時刻不遠,但我卻意料不及相聚如此匆匆,匆匆訣別。

    我一直在想,是什麼,讓最後的我們,成了這樣,分分散散,離離落落,像音符,零落不成歌。

    「師傅,麻煩到火車站。」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

    雨後的城市籠罩在黯淡的光線裡,晦澀的顏色像是在腐爛的傷口。

    「師傅請快一點。」催著司機,我看了看手錶上的指針指向一點鐘。

    出租車勻速駛著前進,沿著車道最後拐進一個彎去,停在青石巷口。

    我不解地看他,司機卻說,「有人在等您,麻煩您進去一趟。」

    咬住下唇,推開車門。

    走在熟悉的小巷裡,雨後潮濕愈發糜爛,每塊被雨水浸濕的青石板拼接起小巷,左側的暗道水渠緩緩淌著水,掛在牆上屋簷的吊蘭葉上滑落幾滴水珠。

    青石小巷的盡頭是一座廢棄的屋宅,一棟仿洋樓式木質三層樓。

    我推開沒有關上的大門進去,大廳裡沒有任何傢俱的遺留,所以顯得空蕩蕩,沿著樓梯上去,欄杆扶手上都覆了一層淡薄的灰塵,觸到指尖。

    三樓的房間門開著,在屋內昏暗的光線裡,極為顯眼,我走進去有些怔忪,房間的窗戶朝著高高壘砌的青石高牆大開,透出淡淡微光,在充滿灰塵和死寂的房間裡,在窗邊神奇地攀滿了青蔥翠綠爬山虎,幾跟籐蔓不安分地探進來,沿著窗欞和窗頁纏繞,生命的氣息瞬間濃烈得覆蓋住一切。

    她倚靠在窗前,長髮微卷散落在背,碎劉海下的側臉秀氣靜美,弧度優美,卻有幾分說不出的寂寥,她的指間夾著煙,慢慢地面無表情地吞雲吐霧,萬寶路的煙盒扔在地上和一些零落的煙蒂有被碾扁的痕跡。

    她回過頭,嘴角的弧度明明是這樣的嬌俏可愛,卻又說不出的嫵媚與成熟,眼波流轉間,冷漠而堅強,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蘇雲別。

    「你找我?」我站在門邊,問她。

    她不作聲,許久,「是,我找你。」

    「找我什麼事。」我挑眉道。

    「你自然也是明白的。」她狠狠吸了一口煙,「我們也是最清楚的,因為一個人,溫涼玉。」

    「你想說什麼。」我也挑明了話說,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

    「我愛他。」蘇雲別說,聲音輕而感性,「我愛溫涼玉。」

    「愛他的人不止你一個,但他愛的只有我一個。」有些殘忍,但我還是說了出來,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年未央,你一定要這樣對我麼!」顧不上灼燙會燙傷自己,她狠狠握住還燃著火星的煙蒂濾嘴。

    「這是事實,我必須告訴你。」

    「但我不想知道。」

    「蘇雲別,放手吧。」我仰起下巴看從屋頂爬到窗口的爬山虎籐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愛與不愛,何必為難自己,殃及他人。」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忽然發現,她上挑的眉峰在說話時有股凌厲之氣。

    但卻很像是一種我曾經吃過的榛子脆皮巧克力,外表堅硬,內心空虛。

    「這個世界上人雖然很多,但其實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人很不容易,遇見是可以很美好的,但這些美好,最後都會成為最痛的傷。」我只是淡淡地說,但那種口吻悲涼到我自己都無法抑制,「蘇雲別你知道麼,在這裡和你相識,我曾經把這認為是一種紀念和幸福,但卻是給我帶來傷害和痛苦的幸福。」

    「那你又何嘗知道,你也是我的幸福,幸福到難過。」蘇雲別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管你曾經對我們做過什麼,傷害與否,過去的已經過去,從此再不提起過去,痛苦或幸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回頭轉身面對著她,手還是撫在爬山虎清脆的葉上,如初見時她的笑顏,微微勾起嘴角,「蘇雲別,謝謝你給我安排的一場相遇,一場相識,一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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