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王朝元歷一年,共主國初立,明裡諸侯俯首,暗裡江山飄搖。
血腥,殺戮,戰爭,都在一場大雪過後,萬里冰封,彷彿世間從來都這樣的純白寧靜……
這時候,玉門關中突然來了一位絕艷女子,據說是諸侯昭楚君主的七夫人……
玉門關,是這些年諸侯爭霸,逐鹿中原必爭之地!世間傳言甚至說,哪位君主得到玉門關,就有可能成為當世共主!
雖是傳言,但是幾百年來卻有過不少印證:百年前的黑饕王朝,六十多前的煜嬃王朝,如今的青龍王朝……
當然,傳言離現實還是有些距離的!青龍王朝雖只坐穩一年,但眼下的形勢,大有一鼓作氣,統一天下的事態!畢竟,如今的世間大小諸侯國只剩十餘個了!
昭楚本是小小部落,近些年崛起成國,建下千萬里疆土已是歷史的奇跡!如今雖說佔據了玉門關,但要成為天下共主國,卻是令人咋舌!
明知昭楚國比不得青龍王朝和楓國,但眾諸侯君主偏偏暗裡向昭楚國示好——其表裡不一的目的,倒也昭顯的很!無非,就是怕青龍王朝繼續蠶食,吞併自家的疆土……希望盡快回到曾經的三大強國鼎立!
如今世間最強是青龍王朝,楓國……那麼已成過去的煜嬃國,自然需要一個強大的君主來頂替!因此,身為黑饕皇族後裔的楚瀾便成了最佳的人選,何況他也憑一己之力打下了一片疆土,更自青龍王朝手中奪下玉門關!
傳說,不管是關於江湖的,還是皇族的,都是人云亦云……而且,一個傳說和謠言的出現,經常會讓一個人,甚至一個國成為眾矢之的!要制止一個謠言最好的辦法,通常便是傳出一個更大的謠言!
就像玉門關傳言爭端不息後,最近又有一個關於共主國的傳說——
一駕烏篷馬車,緩緩自雪地中行來!到得關塞唯一的一座客棧時,終於停了下來!
冰天雪地,邊塞戰亂,有個歇息打尖的地方已是不錯!所以,早已沒了什麼雅致的享受!當然,邊塞熱情還是不減……
那是一個蒙了青紗的青衣女子,被一個冷面俊朗的男人和妖艷的女人,從烏篷馬車中扶了下來,女子肩上圍著淡青色狐裘,瞧那毛色倒是世間稀有!
就在三人路過客棧炭火成堆,熙熙融融的廳堂時,女子肩頭的狐裘驀然便滑了下來,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玉頸和半邊酥肩……一時間驚了數十人!
在週遭的暗暗抽氣中,女子才施施然的拉起狐裘——只留下無邊的優雅,無邊的蠱惑!
直到這三人上得樓去,看呆良久的人們才紛紛交談起來,這個蒙面女子是誰?怎在這冰雪日子出關?
交談無果後,話題又回到了眾人感興趣的傳言中——
「是麼?是麼?若真是如此……哪國君主若取得那把神劍,不就可以統一天下了?」
「那是自然!你想啊,昭楚君主得到了玉門關,近三月連攻下五十座城池……可最後還是受困瑱城……想必就是少了神劍的緣故!據說,那把神劍是神仙變的……就要出世了!」
「瞎說,我可聽說,那把劍是妖精變的呢!還是上古時期,軒轅黃帝和魔帝蚩尤大戰時所鑄……」
「對!我也聽說了,黃帝手中的才是神仙所變,魔帝手中是妖精變的!」
「那到底哪把劍,是可以統一天下的?」
「當然是神仙變的了!」
「不對!神仙變的那把,早被天上收回去了……要我說啊,是妖精變的那把,隨魔帝的戰敗遺落在人間了!你們是不知道,我爺爺的爺爺就見過——那時,還是黑饕王朝的時候呢!」
廳堂紛紛攘攘的聲音,忽的這邊熱鬧,忽的那邊笑聲一片,你一言我一語,熱鬧非凡!無人再去留意,那樓上已開啟了一條細細的窗欞縫——
狐裘再次被鬼淳裹上她肩頭,他輕道:「笑什麼?」
清釋進了門就脫了皮靴,甩掉身上的狐裘,此刻見他又拿過來,忙閃身笑道:「我在想,鬼淳的爺爺的爺爺——有沒有見過黑陀劍呢?」
被她這樣打趣,鬼淳寂輕搖了搖頭:「沒問過。」
清釋微笑,榻上端坐的妖艷女子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倒是笑得開懷!小心你家堂主教訓你!」清釋邊離開鬼淳寂,邊含嗔對榻上的女子道:「我如今可被你弟弟追殺著呢!也沒見你好好補償我?」
柔姬掩嘴,含笑道:「盡拿我說事,不就是不想穿狐裘麼?還轉那麼多彎彎兒呢!」
輕輕笑了,清釋伸指便彈中她的額頭:「本就不用穿麼!你瞧,這地氈鋪得多厚?暖爐燒得多旺?都比得上昭楚皇宮啦!」
說著,她連蘿襪都褪下了,裸著瑩白纖足,俏生生站在絨毯之上,就這麼歪著頭對鬼淳寂巧笑道:「鬼淳——不要穿了嘛!」
柔姬看好戲的看著鬼淳寂,他倒是一臉漠然,只是眼神柔了柔:「不行!邊關比不得關內……」
「那柔姬做這些活,不都白費了?」清釋含嗔帶怨道:「柔姬,你說是吧?」
「不曾啊!火旺些,地氈厚些只會更暖啊!」柔姬完全看戲的神情,到底是更向著鬼淳的!
直讓清釋橫她一眼,方才含笑罷休!清釋緩步拉住鬼淳的一角衣袖:「大不了,我早早睡下好了!狐裘的氣味真難聞……」
柔姬大愕,驚呼道:「這是楚瀾給你『定情信物』呢!我在眠君樓這麼些年,還沒見過這等名貴的!你可真挑剔哪!」
「開口閉口楚瀾,知道你們交情好!」清釋無奈低頭。
鬼淳扳起她垂下的頭,微歎了一聲:「那就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清釋笑:「鬼淳去哪裡睡?」
他腳步一頓:「你們睡一房,我在門外守著。」
「不行,你不能在門外……」清釋拉著他的臂膀,溫熱的手指撫過他峭直的薄唇:「鬼淳豈能如此不愛惜身子?這樣,我可要心疼的!我的武功,你還擔心什麼?」
鬼淳寂表情是不變的沉靜,似習慣了她露骨的言語和動作,歎了一聲:「我自然擔心,你的武功,足以讓你出去胡來。」
柔姬『撲哧』笑出聲,似乎也對她的伎倆見怪不怪了!
「冰天雪地的,誰要出去了?人家可是昭楚的七夫人!」清釋跺了跺腳,直接鑽入被窩!
見鬼淳寂終是去了門外,她又鑽出被窩,對同榻的柔姬含怨道:「再笑,我就不幫你重建眠君樓了!」
「七夫人的話,豈能反悔?」柔姬媚眼飄過,道:「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龍堂主不好惹!再說,冰天雪地又沒義莊……」
「誰說我要去義莊了?」
「不是去義莊,難不成你想去邊塞挖墳?」柔姬狀似驚呼:「你還欠我一座眠君樓呢?做了那事……多不吉利啊!」
清釋似笑似嗔:「我你放心,只要楚瀾成了天下共主……一座青樓算什麼?你要做就要做天下第一的鴇娘,天下第一的青樓!」
「天下第一?」柔姬眸光閃閃發亮,含笑道:「這個有趣!」
清釋輕嗤一聲:「何趣之有?」
「若是連這都無趣,還有何趣事?」
清釋輕笑:「有趣的當然有,就是你敢不敢想的問題了!」
「哦?」柔姬神采飛揚:「說來聽聽?」
輕咳兩聲,清釋一本正經道:「天下第一的青樓,自然要讓天下第一的人來營生啦!」
柔姬含起一抹羞色道:「原來奴家在你心中,是天下第一的人麼?」
「不,是柔姬的胞弟……天下第一的葉羽士!」清釋說完哈哈大笑,連著門外的鬼淳寂聽到她這話,都唇角微揚起來!
「你!」柔姬面色難得微紅:「夜醉……虧你想得出來!」
清釋又笑,嗔道:「想法而已,又無需交賦稅……有何不可呢?都說九真山乃人間仙地,神仙道場,夜醉既是九真上人的大弟子,不也是天下第一的小道人了麼?再說,你沒見最近那些人,都打著夜醉的招牌來殺我?名門正派果然不一樣啊,如今夜醉一揚言,我就是邪魔外道了呢!」
「那你為何還幫我?把我交出去,不就得了?」柔姬斂笑,神色有些凝重。
清釋拍了拍她的肩,笑顏微冷:「我們的交易,還沒完……不是麼?」
「我倒忘了,」柔姬眸光閃了一下:「你豈是單純幫我?你這女人瑕疵必報,瞧瞧你那些手段……」
清釋一笑,神色意味不明:「人家可是很善良的。」
「善良?」柔姬譏誚笑道:「你的善良,不過是別人幫你殺人……如今世間,誰不知七夫人做的好事?還自欺欺人哪!」
連連喊冤,清釋俏生生道:「我怎不知,我有這麼壞了呢?」
柔姬乾笑兩聲:「東陵久澗得罪過你吧,你就借衛風的手;秋絕黛也得罪過你吧,你就借西姜侯的手……不,如今是楓國國君了!嘖嘖,這都是血債哪!就連人家的女兒,你也不放過不是?那小女孩若是活著,也有三四歲了吧?旁人我不知,那孩子必是你親手解決的吧?」
清釋愣了一愣,心中恍然答不上話:「陳年舊事了,你記得倒是清!」
柔姬倒也不客氣:「你的黃歷翻得倒快,才短短兩年,怎就是陳年舊事了?莫說我沒提醒你,霍奚雖手刃寵姬……指不定心裡恨著你呢!你如今去關外,有把握讓霍奚和楚瀾聯手麼?」
清釋手中把玩著陰陽木,聞言唇角微揚:「不聯手成麼?霍奚心胸……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而置楓國基業於不顧!青龍王朝揮師西進,這是遲早的!他只有和昭楚聯手,才能抗衡衛風!」
柔姬點了點頭:「你如今斷了霍奚的後路,他是只能和楚瀾結盟……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他日天下太平,你就不怕他報復麼?」
「要想那麼遠麼?誰知道天下太平,我是否還在人世?」清釋笑了,語氣讓人不可捉摸:「論起來,霍奚要感激我才是!他若再如當年般的心慈手軟,怕又要被動了!當年,他聽誰的不好,偏聽尉遲昊的……不然,也不會失去逐鹿中原的機會!」
柔姬神色凝動,知曉她是在說這幾年楓國內亂,太子黨和侯爺黨的奪嫡之爭……這場爭鬥,雖然以西姜侯取勝,卻被衛風和楚瀾佔得先機,尤其是衛風,不但奪下煜嬃國,還佔了一半黑饕疆土——短短幾年,成就了他的共主霸業!
雖然,柔姬也知道一些內幕,比如衛風與黑饕國的聯姻……但是勝者為王敗者寇,自古都是不變的!不管過程多不堪,史書只重結果!
柔姬略一思索,似笑非笑:「小主子,你若是男兒,定可成就一份霸業……要不,你給自己起一卦?」
「醫者不自醫。」清釋也不看她,卻讓手中的木頭方才『啪』的一聲響。
柔姬愣了一下,眉梢一挑道:「玩這『冬雷震震』……你不累啊?」
清釋勾起唇角:「它有名字的麼?我怎不知?」
「你不知?」柔姬訝異道:「孩童都知曉,你小時沒玩過?」
清釋小時自然沒玩過,她初見還新奇的研究了一陣呢!尤其是一旦解開,發現木頭中藏有防身利器,讓她大為驚奇和欣喜——此刻聽柔姬一說,便道:「那你也會解這木頭麼?」
柔姬歎了一聲:「我知道,但我可費不了這腦筋!好難的呢!不過,你這『冬雷震震』倒是雕得雅致,手工是挺好的……誰幫你做的?」
她二人同睡一榻,又相處了一段時日,想是女人天性,柔姬話還真不少!清釋不回答,只輕道:「何為『冬雷震震』?」
「豈不聞?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柔姬復又嘻嘻一笑,語帶曖昧道:「莫非,又是哪位美人……被你看上了?」
聽了她這番話,清釋眸光游離,明麗的臉旁竟失了神!只是思緒,如三月柳絮飄搖——在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有那麼一個人,只是她欠他太多,不敢想,不敢見!
「愛?當然……」臉上重新浮起微笑,清釋握緊了木頭:「他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