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漸熱,時序入夏,荷盛蟬鳴。
皇帝的壽辰即將來臨。
天子壽辰,天下大事,各方朝賀。
東鷹國派了使節,送來珍貴的絲綢。
西梟國上貢璀璨的珠寶,看花了每一個人的眼。
北雁國饋贈健壯的名駒,匹匹昂首嘶鳴著。
南鴻國則載來一船又一船當地特有的香料。這些特有的香料不但異香撲鼻,而且珍貴奇特,連皇宮中都很難見得著,其價值直可媲美一座城池。
如此貴重的大禮,自是要派最勇猛的好手來護送,南鴻王遂派世子赤江以及三子青江負責此事。
此時,南鴻國的使節船隊已經平安抵達金氏皇朝的京城,赤江來到皇宮,正準備求見皇帝。
皇帝立刻下旨,「宣,赤江世子晉見。」
據聞,南鴻王近年來能夠一統南方海域,最大的立功者莫過於赤江。
數年前,赤江率軍一舉斬殺南方海域勢力最為龐大的海盜頭子,再以火攻之計燒光倭人的船隊,就此打通了南方海域自中原至天方國的航線,無數商旅蒙其恩惠,對他大為歌功頌德。
這麼一號精采人物,皇帝早就想好好認識認識了。
安坐在御書房裡,皇帝脖子拉得老長,一邊等著,一邊忍不住開始想像赤江是長得什麼模樣。
想當然耳,他一定是生得非常高大,非常強壯,像座山一般魁梧,不然哪來的充沛精力,足以應付一場又一場的海上戰爭?
而且,他的長相一定很冷酷又很嚴厲,不少傳言指出,他在作戰時,表現得就像是從地獄前來的阿修羅。
另一方面,皇帝也聽說過關於赤江放浪風流的傳聞。
聽說,他每打贏一場戰爭,便立刻前往當地的青樓尋歡作樂,一次至少擁抱兩個姑娘,甚至更多。
一次兩個耶,這要怎麼做才辦得到啊?皇帝光是用想像的就口水直滴。
無論如何,朕一定要私下好好跟他討教幾招!
「皇上,你在滴口水。」
「有嗎?」皇帝下意識地舉袖揩嘴。等等,不對!回神一瞧,他不禁失聲問:「三皇姑,你怎麼來了?」
「本宮把門一推,就這麼走進來啦。」畫眉雙肩一聳,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把門一推?這……小梨子上哪兒去了?」皇帝怪聲叫道。
「不知道耶,因為小梨子一看見本宮,轉身就跑掉了,本宮來不及問。」她一臉無所謂地說著。
聞言,皇帝直想昏倒了事。
想來,原本應該負責守門通報的小梨子,遠遠一見到是三公主大駕,想到日前被強行「犧牲」,至今仍稱病下不了床的毛公公那活生生、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便嚇得先落荒而逃了。
死小梨子,你不「犧牲」,現下怕是要換朕「犧牲」啦!皇帝在心裡哀號。
「不過小梨子去哪兒不重要啦,本宮是來找皇上的。」畫眉一副躍躍欲試,垂涎著他的模樣。
皇帝開始想辦法拖延,「這個……朕待會兒再見三皇姑可好?」
「為什麼?」
「因為朕正要接見人。」皇帝深吸了口氣,接著又吸了口氣。
「見誰啊?」畫眉被他那種緊張兮兮的模樣勾起了興趣。
「一名使節罷了。」一心只想快快打發畫眉,皇帝很快的隨意敷衍道。
「騙人!如果只是接見使節,您才不會這麼緊張呢。您可別想對本宮打馬虎眼喔。」畫眉沒那麼好騙,開始磨人。
「真的啦,就只是個使節。」
「真的只是個使節?那是哪一國的使節?東鷹國?不對,東鷹國的那票娘子軍使節已經下榻於東鷹國使節別府了。那是西梟國?北雁國?還是……」
「好啦,朕跟您說就是了,是南鴻國的使節。」皇帝被她磨破第一關,先開口承認這一點。
「南鴻國?」這個答案讓她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之感,可是略略沉思,馬上又緊接著問:「那麼,南鴻王是派什麼人擔任使節,讓皇上如此重視?說嘛、說嘛!」
終於,皇帝又被她磨破第二關,「好啦,朕告訴三皇姑就是了,朕要接見的是赤江世子。」
「赤江世子?」畫眉一愣,思索了下,接著美眸一亮。「那個南鴻國世子?」
「沒錯。」
「哇!聽說赤江世子驍勇善戰,比少林寺十八銅人還勇猛,而且他在海上作戰時連上蒼也助他一臂之力,要電光就打雷,想颳風還兼下豪雨,是也不是?」畫眉激動的問道。
看來畫眉的「聽說」可不比皇帝來得少,而且更加精采。
此時,御書房外響起了一陣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如果仔細一聽,可以發現那是兩個人並行的腳步聲。
但御書房裡的兩人並未察覺,皇帝的口吻亦跟著畫眉激動起來。
「三皇姑也知道赤江世子?他真是個厲害的人物,朕還聽說,他高大威武得像尊神祇,走路虎虎生風,不管面對任何敵人,對手只要一看見他,就會嚇得立刻吐血三升,止也止不住。」
門外的腳步聲遲疑地停了下來,腳步聲的主人之一,神情突然變得尷尬。
可是御書房裡的兩人正說得激動,正在興頭上,還是沒察覺門外的動靜。
「皇上,本宮想認識赤江世子。」光用聽的、用講的,實在無法盡興,畫眉靈機一動,提出這個要求。
「什麼?」一記哆嗦,皇帝突然從激動中回過神來,「不准。」
「為什麼不准?本宮又不是要找他做壞事。」
「是嗎?朕想,三皇姑想認識他,是為了你的『嗜好』吧?」
「呃,這個嘛……」
「三皇姑的『嗜好』如果不是叫做壞事,要不該稱為什麼?丟臉的事?」皇帝堅決的反對。「赤江世子可是朕的貴客,並不是宮裡的宮女或太監,可以任由……咦?你們是什麼人?」
直到此時,御書房裡的人這才發現洞開的門外顯得風塵僕僕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站在前方,俊美飄逸的他,身穿繡有金絲銀線的青衫,含笑如和煦春風。
另一個男人站在後方,眉濃嘴闊,一臉溫文忠厚的模樣,手長腳大,看起來像是侍衛。
「哎呀!」皇帝立即起身相迎,「赤江世子?朕正等著你。」
非常自然的,皇帝迎接的,是那名如春風般的俊美男人。嗯,赤江世子果然相貌不凡。
而閃到皇帝身後的畫眉亦好奇又興奮的探出腦袋,眨著美眸看向俊美的男人。
原來赤江世子是長這個模樣啊,果然眉是眉,眼是眼,俊美且倜儻無比,確實是人中龍鳳。
她的美眸骨碌碌地看著俊美的男人,不過,不知不覺間,眼角餘光卻悄悄定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這一看,她便著了迷。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個男人和俊美男人相比之下大為失色,如果說俊美男人是精瓷,那麼他不過是粗陶,但是偏偏她一雙眼睛就是在不知不覺間挪向他,而且再也移不開,彷彿只看得見他一人。
皇帝本欲好好和世子寒暄幾句,但察覺身後畫眉的異況,不由得半轉過身問道:「怎麼了,三皇姑在看什麼?」
「本宮在看他……」
「他?」皇帝順著畫眉的視線,雙眼亦定在那名看似侍衛的男子身上。
被這四道強烈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那名男子清清喉嚨,舉步站向前。
「赤江晉見皇上。」
人不可貌相。
更不可以依衣冠貌相!
這是皇宮中上至皇帝,下至掃茅廁的小太監,在見識過赤江的廬山真面目後一致的結論。
「哈哈,二哥,你看見了嗎?皇上知道你才是赤江世子時,眼珠子像要掉下來!」
這帶著笑意的語氣出自於青江,赤江俊美的王弟口中。
「真是的,皇上本來以為我是二哥你,而二哥是我的侍衛,你說對吧,二哥?」
聞言淡哂,赤江順手撫過垂掛胸前的一隻小金瓶,徐徐地開口:「這又不是頭一遭,誰教我們兄弟三人長相各異,自幼便令人納悶我們是否真的是親手足。」
偏偏他們不但是親手足,還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兄弟。
赤江其實已經十分習慣被人誤認為侍衛,不過,這回的誤認倒是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那雙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美眸。
那雙眼睛的主人是畫眉公主。
眉兒彎彎,雙眸黑白分明,一頭烏黑的長髮襯得瓜子臉神采靈巧,骨碌碌的眼兒一轉,這位嬌嫩嫩的公主便對他展開盈盈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輕靈慧黠,讓他想起一種極為細緻可愛的鳥兒──畫眉鳥。
赤江並不是從沒有見過美女,只是他從來沒有遇過,有哪個女子在同時看見他與青江時,注意力最終是放在他身上。
這是他的錯覺吧?
「對了,二哥,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青江摸著下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下午在御書房裡所見到的那個畫眉公主,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呢。」
咦,難道那不是錯覺嗎?赤江心中頓時一陣莫名的暗喜,可是表面上還是假裝一下納悶。「此話怎說?」
「就是……她好像只朝我看了一眼,然後就只看著二哥你了。」很不甘願的,青江還是老實道出事實。
心中暗喜更甚,赤江努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咳!這個嘛,也許她只是一時驚詫,無法反應,畢竟她想像中的赤江世子,和我的廬山真面目相差太多了。」
一邊說著,赤江一邊想起當他們兄弟倆站在御書房門外時,所聽到的世人對他的種種不可思議的想像。
比少林寺的十八銅人還勇猛?還會呼風喚雨?難道他是神仙不成!
青江卻反駁他道:「是嗎?我不這樣覺得耶。」
「不然你的看法是?」
「那位畫眉公主在二哥你說出自己的身份前,就一直瞅著你了。真的啦,二哥你別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真的是這樣,我看得很清楚。」
是真的嗎?赤江忍不住跟著細細回想,可是旋即又撇撇嘴,自嘲著打消任何不該有的幻想。
「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我們不過待上個把月便要離開。」
「二哥這樣說也是。」想了想,青江點頭附和。
沒錯,待金氏皇朝皇帝的壽辰一過,身為使節的他們,便沒有繼續待在這兒的理由了。
身為南鴻國的使節,又是南鴻王之子,皇帝讓赤江兩兄弟入住最豪華氣派的使節別府。
在金氏皇朝,各國使節前來時並不是住在宮裡,而是住在京城的使節別府,再由宮中安排人手前去服侍。
皇帝為什麼會作這樣的安排,赤江有些納悶,也心生好奇,於是詢問被派來服侍他的太監、宮女。
「回世子的話,奴才們人微身賤,並不知情啊。」一名太監回答道。
這倒是。赤江接著又問:「那麼,我可不可以參觀皇宮呢?」
「皇上十分歡迎各國使節參觀皇宮,需要奴才為世子帶路嗎?」
「如果不麻煩的話。」
他溫文的應答,立刻讓太監對他留下良好的印象。
於是乎,乘著宮中所派來,漆有金氏皇室圖騰的車輦,赤江準備展開他的皇宮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