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初語已經在賀子擎家住三天了。
這事怎麼想都不可能會發生,結果它卻真真實實得發生了,讓她想了老半天都搞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第一天夜晚剛遭小偷,只能讓他收容。第二天夜晚太晚下班,沒時間整理案發現場,只能再住他家。第三天跟第二天同樣的理由,然後就是今天。
今天是星期天,周休二日的第二天,照理說她應該要待在自己家裡,整理凌亂的房子才對,結果,她為什麼還坐在他家的客廳裡,等著吃他最拿手的羅宋湯呢?
看一個大男人麼人卻還是她的頂頭上司,圍著圍裙在廚房裡為她煮吃的,感覺真的好奇怪。但即使奇怪,她心頭卻又莫名浮上懷念的感覺。過去爸爸還沒生病之前,也曾這樣圍著圍裙,站在廚房裡煮東西給媽媽和她吃。
老實說爸爸的手藝當然沒媽媽好,所以每回爸爸下廚,她都有種「作惡」的感覺,可是媽媽卻笑咪咪的真贊爸爸的東西好好吃。
當時她只覺得媽媽的味覺一定有問題,沒想太多,現在回想起來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一種福氣的情趣,是爸爸對媽媽,也是媽媽對爸爸的愛的表現。
想到此,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呆呆的看著在廚房忙碌的男人身影……那老闆為她下廚,所代表的意義難道也是一種……愛?
她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低頭看了自己的手臂,發現臂上的寒毛直立,滿是雞皮疙瘩。
這是什麼感覺?她問自己。
恐怖嗎?
她想了想,其實不會。
那是噁心?
也不對。
只是……就是感覺……她野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像突然被電到一樣,一開始她是驚嚇,後來發現沒事又覺得不可思議,腦袋還有點放空的樣子。
總之,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就對了。
突然之間有點煩,她將滑到一半的圖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重新再拿一張紙來畫過。
老闆跟她說,警察每天要辦的大小案件那麼多,冀望他們能為她找回被偷的戒指等失物恐怕很難,與其在這乾等,祈求老天保佑,他們應該也可以做些什麼。
所以,他問她可不可以把失物畫出來,愈仔細愈好,也許可以利用傳單懸賞的方式,從當鋪或銀樓中將失物找回來。
她突然呆愣了一下,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窩在這裡的原因了,就是為了要討論這件事!
至於羅宋湯嘛,因為人總是要吃飯的,所以……就順便嘍。
心情突然又變好了,她仔細的描繪著戒指上的花紋設計,還在旁邊畫上文字註解,加強辨識度。
「畫好了嗎?」
老闆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上方,她抬頭看向他,然後搖頭道:「還沒。」
「待會兒再畫,先吃飯。」他說。
「好。」她點頭,乖乖地起身跟他走向飯桌,因為空氣中的食物香味實在太香了,讓她早就飢腸轆轆、垂涎三尺。
沒想到餐桌上除了一鍋剛剛煮好的羅宋湯之外,竟然還額外出現了兩盤焗烤,看得她瞠目結舌,驚訝不已。
「老闆,怎麼會有焗烤?」她脫口而出,問完才發現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因為那兩盤焗烤總不會是——
「我變魔術變出來的。」
他回答的時間巧得讓她傻眼,她隨即不由自主地噗哧一聲笑出來,「哈哈……」
賀子擎怔然的看著她,有些驚奇她突如其來的笑聲,還有她怪異的笑點。
他剛才的卻是隨口說了句冷笑話,但既然是「冷笑話」就表示應該很難笑,但她卻笑了?而卻還一發不可收拾?
這真的是……
該說什麼呢?只能說,不管是大衛還是珍妮佛,這都太神奇了!
突然意識他緊盯不放的視線,樊初語尷尬的收起笑聲,露出些許靦腆的表情對他道歉。
「對不起,老闆。」她低著頭,一副好像做錯事的樣子。
「我不覺得你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如果真的有,也是平常笑得太少了。你的笑容很好看,笑聲也很好聽,應該要多笑點。」他柔聲說。
樊初語看著他,微微地愣住了。
「發什麼愣?坐下來吃飯呀。」他笑道。
「喔,好。」
她仍有些呆愣,總覺得這幾天的老闆好像有點不太一樣,特別的溫柔和親切。
雖然說萬人迷的他平時就常和大家打成一片,很好相處,但偶爾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讓人有種距離感,可是這幾天,那種感覺卻一次也沒出現過。
相反的,她還一直感覺到他想與她拉近距離……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好吃嗎?」老闆笑咪咪的問她。
「好吃。」她認真的點頭道,誠懇的評語說:「這焗烤很有開店的水準,羅宋湯也是。」
「喜歡的話,以後你想吃,我隨時都做給你吃。」他微笑道。
樊初語差點被嗆到。
這幾天他老是動不動就冒出一句類似這樣曖昧不明的話,讓她愈老愈難以平常心待之。
之前她總覺得他是在逗她,只為了看她的反應,所以她都把它當成笑話看,可經過這幾天的朝夕相處之後,她愈來愈懷疑他可能是認真的。
重點是,如果她對他沒有任何感覺的話,她只需要像以前那樣,繼續把它當笑話看待就行了,不會有任何煩惱。可是,現在她竟開始在意起這件事了,而且愈來愈注意他……
真慘,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改變了對他的看法呢?她邊吃邊想。
幾天前,她不是還認為他太過博愛、太過來者不拒、太過多情而又花心,所以她才會不喜歡他,不是嗎?
那麼現在呢?才過了短短幾天而已,他就變了嗎?
不,他沒有變,變的人應該是她。問題是,到底是什麼原因改變了她對他的看法?
他的溫柔、親切、體貼嗎?
不對,應該不是這麼表面上的東西才對。
在他公司這麼多年了,身為他的助理秘書,她一直以為自己對老闆的瞭解程度沒有九成應該也有七八成,結果卻是大錯特錯。
認識他這麼久,她從不知道他還會下廚,煮了一手好菜;也不知道他在下班回到家後,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機關掉;更不知道他的興趣是看書,而不是交際應酬。
他在公司和家裡的模樣——或者該說性格,簡直可說是判若兩人。
如果他在公司裡表現出的八面玲瓏、舌燦蓮花單純只是為了工作,而居家、愛家的那一面才是他本性的話,她想,她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煩惱了。
因為她所期盼、等待的另一半,就是這類居家型男呀,要她怎能不心動?
樊初語忽地渾身一僵,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她剛才真的在想「心動」這兩個字嗎?不會吧?他是老闆耶!
心突然跳得有點快、有點緊張,她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坐在對面的他,不過卻與他四目交接,對了個正著。
「呃,這焗烤湯好好喝。」心急口快又緊張,她竟然把羅宋湯口誤成焗烤湯。話一出口,丟臉到她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嗚嗚,她在幹嘛呀?
「我的意思是……呃,這羅宋湯好好喝。」她漲紅著臉趕緊糾正道。
「我知道。」賀子擎忍笑得說。
樊初語真的尷尬到快要死掉了,可是安靜的氣氛只會讓情況更糟糕,於是她硬逼自己找話題聊天來掩飾尷尬。
「老闆,你怎麼會煮這些東西的?興趣嗎?」她問道。
「五成可以算是興趣?」賀子擎合作的回答,沒拆穿她。
「怎麼說是五成?」
「因為會開始下廚煮飯,是國高中期被我老爸逼的,那時候超級討厭。後來做了公關這一行,辦許多活動認識了許多人,其中也包括一堆廚藝高超的廚師們,彼此交了朋友,才有興趣的向他們學了些菜,但我還是始終沒辦法忘記國、高中時被迫下廚的討厭感,所以說五成。」
「為什麼你爸會逼你煮飯?你媽媽呢?」樊初語好奇的問。
「我媽坐在客廳等著吃飯呀。」
她訝異地呆住。
「我老爸是標準的寵妻大丈夫,每次看我老媽露出不屑煮飯的神情時,就會自告奮勇的一肩挑起煮飯的工作,然後我們四兄弟就會跟著遭殃,誰也逃不掉,一個個被叫進廚房裡幫忙。所以,不只有我會煮飯,我們兄弟四人每個都會。」他進一步解釋道。
樊初語聽到雙眼圓睜,可以想像那畫面,不過其中最吸引她的,卻不是他們兄弟如何被荼毒,而是他父母間的感情。
「你爸媽……他們很相愛嗎?」她問他。
「不只相愛,他們根本就是噁心加肉麻乘以N次方!」賀子擎以一副受不了的口吻說。
「那他們現在呢?」
「第N度蜜月去了。」他翻了翻白眼。「都老夫老妻三十幾年了,真不知道他們要度蜜月度到幾歲?」
「你不覺得這樣很棒嗎,老闆?」樊初語以充滿羨慕的口吻問他。
「對我爸媽來說是很棒啦,每天恩恩愛愛、如膠似漆,快樂似神仙的,但對我們這四個兒子來說,就一點都不好了。」他歎息道。
「為什麼?」
「因為會想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