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困了。」一個幼稚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堅持，我們十點半才能回家呢。」
「媽媽，我想睡覺。」
「再等一下，今天媽媽才賣了50塊錢。照這樣我們這輩子也還不清爸爸的錢了。所以我們要努力。」
我看過去的時候，我震驚了。夏未央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小蝦米坐在她的腿上。她們前面是一塊布，布上是一堆擺放整齊的各色顏色的襪子。我站起身，大步走了過去。到了近前，二話不說一把拽過小蝦米抱在了懷裡。
我喊：「你瘋了？你在幹嘛？我什麼時候要你還錢了？」
夏未央站了起來，她一下驚呆了。我就這麼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此的突兀。她含著淚結結巴巴：「我……你……怎麼？」
我說：「我什麼時候要你還錢了？我說過嗎？」
她竟然開始向個孩子一樣抽泣起來，顯得無比的委屈。這時候過來兩個年輕人開始買襪子。夏未央告訴他們，襪子四塊一雙。他們買了兩雙，給了十塊錢。也許是看她哭得可憐，給了十塊錢後說不用找了。接著女孩子開始數落我說：「你老婆拚命賺錢你還罵她，真沒人性。」
我心情本來就差，開始遷怒於她：「說什麼呢？我怎麼了？襪子拿回來，不賣了。」
女孩子說：「沒見過你這麼窩囊的男人，在外邊受氣了拿老婆出氣。」
男孩子趕忙拉著女孩子走了。我放下小蝦米，拎起襪子撒到了大街上，我還不停地用腳去踢。我不知道哪裡來這麼大的火氣，瘋了一般的叫喊著踢那些襪子。當我累得氣喘吁吁坐回到路邊的時候，夏未央便開始一雙雙往回揀。街上的人們也都圍了過來，很多人都幫她的忙，把一雙雙襪子撿到那塊花布上。
一個長得像殺豬的男人指著我罵道：「沒你這麼對女人的。她這是在勞動，這是在憑本事賺錢，是光榮的。你是禽獸嗎？」
我一把扯開了襯衣，脫掉摔在地上。露出了健美的身材和誇張的紋身。我用舌頭舔舔嘴唇，一步步朝他走過去。我咬著牙說：「我就是禽獸，你能怎麼樣？打我呀？」
小蝦米嚇哭了，拉著我的胳膊喊著爸爸，說打架不是好孩子。
那哥們兒一看我這氣勢，不說話了。這下換老太太們開始指責我了，一張張嘴在我眼前噴著唾沫，大有淹死我的嫌疑。
「別罵他了。」夏未央哭著喊。「誰也不許說他壞話。他是好人。」
「看他那樣子都不是好人，姑娘，你別怕！」一個老太太說。
「求你們了。都別說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說他壞話。」
接著，夏未央開始講我們的故事，一邊講一邊哭。我腦袋亂極了，我不知道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我不想看到她這樣，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我惦念她，我不想她受苦，她也是我的女人啊！憑她的姿色，完全可以找個有錢人嫁了。起碼能嫁給小康人家，可是她為什麼在這裡賣襪子呢？
我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心口發悶起來。我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摟著小蝦米，我大哭起來。我需要發洩我積攢下的所有的情緒。但我卻找不到哭的理由。我卻知道，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她和小蝦米而哭。
夏未央跪在我的身旁，抱著我的脖子說：「艾文，我很幸福，我一點兒都不辛苦。我現在能養活自己和小蝦米。你不要這樣。」
接著，她又開始大聲給大家講故事，句句實話。聲淚俱下。故事雖然不怎麼感人，但是她真摯的情感和我們此刻的客觀表現還是賺取了不少的眼淚。一個老太太說：「你倆都是好孩子，你就娶了她吧！」
接著，「娶了她「的口號喊了起來。我怎麼辦呢？我能娶了她嗎？我是多麼想照顧她並佔有她啊！
夏未央扶起我說：「我們回家吧。」
我們開始一雙雙撿襪子，接著人們紛紛遞給我們錢買襪子。所有的襪子很快就賣光了。我們離開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鼓掌。也許他們認為，從此我們就一家三口去過日月了。
我們走進了一條陰暗狹窄的胡同，拐了很多的彎後終於到了一間低矮的房子前。她打開門後，伸手拉開了燈。裡面只有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套廚具。櫃子上有一面小鏡子。屋子里拉了一條繩，繩子上掛著沒干的衣服。幾個塑料盆擺在牆角，一個小書包掛在牆上。牆皮因為潮濕，刷的漆都爆了起來，就像魚鱗。
一個小鬧鐘放在床頭，滴答滴答響著。鬧鐘旁還有個手電筒，還有一個收音機。一個作業本壓在收音機下面。我拿起來，裡邊都是小蝦米畫的畫，我一眼便認出了我，因為她竟然畫出了我的紋身。
我拿起手電筒打開，關閉，打開，再關閉。
她說：「有時候會停電。這裡的線路總不好，觸電保護器總跳。」
我走到煤氣灶前，掀開鍋。裡邊很乾淨。我看看糧食，只有一袋米，再無其他。我說：「你連雞蛋也不買嗎？」
她沒說話。我問小蝦米：「爸爸和你說過，餓肚子的時候要告訴爸爸的。」
「媽媽不讓。」
我問夏未央：「我給你的錢呢？」
「我沒花。」
我說：「你是不是瘋了？你可以不吃，小蝦米呢？你想把她養得面黃肌瘦成個病秧子嗎？」
她聽完哭了，一直哭，一直哭到躺在了床上還在抽搐著身體。
我才知道我是犯了多大的錯誤。天哪！我怎麼可以趕她離開呢？我認為是我趕她離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怎麼生活我完全能預見到的。她沒有文化，她只能去賣襪子。她沒辦法去工廠，因為她需要照顧孩子。天哪！我做了什麼？
我開始後怕起來，我不知道如果我碰不到她，她的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小蝦米這本應快樂的童年將會留下的可能是無盡的苦難。將來對社會的態度會是什麼。絕對是消極的，絕對是陰暗的。絕對會為了錢去做任何事情。我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