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黑間,肯定是王鵬和他媽說了我說我媽要把利芳給他說說的話,他媽就來我家了。我和利民王鵬在西屋看電視,就聽我媽說:「他嬸子,快上炕,你咋黑間來 了?」
王鵬媽說:「艾文回來了,出去這麼久了,我看看我大侄兒。給我大侄兒買了條褲子。」
我就過東屋去了,「嬸子來了?」明知故問也要這麼說,這是禮節, 老輩兒留下來的禮節是不能破的。
王鵬媽用眼睛瞄著我,用巴掌拍著我說:「這孩子長魁實了。和他爸一個樣。」
我樂著說:「我爸兒子嗎!」
我爸嘿嘿笑著說: 「我兒子肯定像我。」
寒暄客套了一會兒,王鵬媽步入正題,她說:「他大媽,聽王鵬那小犢子說,你要給利靜給他說說?」
我媽蒙了 就看我爸,我爸也看我媽。我趕緊說:「是是,我媽昨黑間吃飯的時候說了句給他倆往一塊兒捏攏捏攏的話。」
我媽傻呵呵地說:「我沒說吧?我咋不記得?」
別看 我爸話不多,但比我媽機靈,他說:「你咋沒說?我都聽見了。」
我媽就撓腦袋:「我咋忘了?」
王鵬媽就看著我媽。
「這老娘們兒,豬腦袋。」我爸說,「他嬸子,你樂意不?」
王鵬媽的臉上頓時都是皺紋了,點著頭說:「我和他爸都樂意。都沒意見。你說這孩子都給我愁死了, 總也沒對他心的。」
王鵬就跑過來了,說:「我不樂意。」
王鵬媽說:「死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搗亂。」
王鵬說:「反正我不樂意。」
利民過來說:「臭肌勃 美!」
王鵬媽就拿起掃炕笤帚來就要照王鵬腦袋上旋,王鵬噌地一下就跑西屋去了。王鵬媽樂著和我媽說:「這小犢子怕我。」
我媽說:「他還有個怕的。我這個犢 子主意忒真,哪也說不他心裡去。」
王鵬媽不願意聽這個,她說:「我樂意他就得樂意,敢鬧屁!他大媽你盡快和利民媽提提去,我等你的好信兒。」
我媽第二天早起就去了,一提,利民全家都樂意了。他們就都是親戚了。在農村如果家族不龐大在村裡就沒什麼位置,要不就要腰桿子特別的硬。否則是要被欺負 的。軟柿子誰都捏——這是老時候留下來的話了,說的就是這個理。別看王鵬嘴上說著不樂意的話,利芳給他織個毛衣穿上了,他的嘴就整天和母牛屁股似的笑了。 雖然那毛衣比買的還貴——他爸媽給了利芳兩百元的毛線錢。
他們都歡喜了,我呢?我表面歡喜,我心裡想小惠,也不知道小惠現在想沒想我。
地裡的莊稼熟了。我穿上一身我爸當兵時候掉了顏色的綠軍服跟著下地。先是花生,我掄不動大鎬,我爸在前邊刨。我就在後邊抖落土。刨了一天也沒刨一畝 地。我爸累的大腿疼,我腰疼,累的都不會做夢了。
第二天利民就弄來個鋤花生的鏵,用小四輪掛著。他天濛濛亮來的,趕露水干的時候三畝地就都鋤完了。我媽說 給他柴油錢,利民就說:「咱還談錢!看不起我。」
我知道我媽給他錢是虛的。然後是玉米棒子干皮了,我爸剝開地中間的一看就知道該收了,還說正是時 候,前天剛下了一場透雨,掰了玉米種麥子。我能拿的動鐮刀,我就搠玉米秸稈,搠了前晌半天右手打了九個泡,我就換左手,後晌半天我左手又打了九個泡。第二 天我又換右手,泡破了就疼,我還換左手。傍黑收工了,我褲襠裡頭發裡耳朵眼兒裡渾身都是土,牙上都黃了,我也洗不動了。吃了七個饅頭後就睡覺了。腦袋好像 剛挨上枕頭雞就叫三遍了,我就又起來,渾身疼。我媽看著我樂,說我懂事兒了。她怎麼能知道,我是幹活圖個清靜,省了腦袋裡總想鳳梨和小惠。收了玉米緊接著 就種麥子,有播種機我爸不用,嫌費種費錢,非要自己點種。他點種我就踩種。我媽說,我兒子現在才真長大了!